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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寺深处,位于山崖之侧,终年半隐在雾霭流云间的藏经阁,亦是迎来暌违的贵客。
精雕细琢的窗棂自内向外被尽数推开,冬日算不得明媚的阳光倾泻而入,在古朴半旧的地板上投映道道光斑,光影中,可见有渺渺尘埃于空中散落、旋转。
虽是青天白日,室内仍明明点着灯盏,鎏金烛台,明净白烛,烛泪点点,流淌得如若金银。
纹理深邃细腻的偌大乌木长桌旁,身着青红僧袍的僧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桌案上平摊开的一卷残破经文,年轻的脸上带着如获至宝的痴迷。他青乌头皮冒出一层薄薄的碎发,显然又快到了应当剃发的时刻。
距年轻僧人几步之外,另有两人正临窗对弈。
一人斜倚小榻,屈起一条腿,手臂懒懒散散地搭在膝上,右手把玩着雨过天青色冰裂纹茶盏,细细端详片刻,仰头一饮而尽,姿态极尽狷狂。
赫然是方才与程琰有过一面之缘的宁远侯越平津。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红袍玉带赤金冠,狭长的凤目斜飞入鬓,端的是一副华贵无双的好皮囊。他双掌撑木榻,身体微微后仰,视线漫不经心地在苍翠染白的松林间跳跃。
显而易见,两人的心思都不在棋盘之上。
越平津心中思索着什么,骨节分明的大手拾起一颗墨绿棋子,在掌心翻来覆去地摸索,百无聊赖般向上抛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醒目的弧线,而后落回棋罐中,啪,滴溜溜转了几圈,发出鸣玉般的脆响。
“一百八十一颗墨玉棋,少了一颗你赔我副新的。”手不释卷的年轻僧侣头也不抬地警告道。
“嘁——”越平津喉中发出毫不在意地轻嗤,“和田玉棋子而已,又不是啥稀罕玩意,哥哥弄坏了赔你一副——不,赔你十副。”
说着,顺手又抓了几颗在手中,作势要作漫天飞花状抛洒。
“……”红袍男子闻言,纡尊降贵般收回游离在外的视线,慢之又慢地上下扫视了越平津一眼,俊逸昳丽的玉面上写满了两个字:“阔绰。”
对上他这眼神,越平津心中暗道不好,条件反射般将棋子轻轻扔回了棋罐中,与此同时,仿佛为了映衬他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行为,僧人舒朗的声音慢悠悠响起。
“那感情好。前朝泓衍大师用过的棋子,你不用赔我十套,你两倍赔我,这两罐随你拿去扔着玩。”
越平津虽然平素自诩是个只爱研究行兵打仗的武夫,但也不是军营里那些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一听到泓衍大师的名号,这下是抛也不抛着玩了,下也不想下了,只觉得敬而远之为好。
“嘶——”他顶了顶后槽牙,眉宇间颇有几分疑惑与不爽,“袁禾,你这厮放着好好的安阳王不做,发什么疯非要当和尚?”
当和尚也罢了,这吃穿用度丝毫不逊于公主府的架势,也亏得相国寺肯收他!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被提及名字的僧人双手合十,镇定自若地回道,“这位施主,贫僧法号玄达,还请施主唤贫僧法号。”
越平津听着他这假模假式的淡淡语气就来气,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对面前男子说:“你们都由着他发疯?还真让他把头发剃了啊?!”
袁禾,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玄达师父,虽已遁入空门大半年,但其名号仍然为人津津乐道。他出身宋国公府袁家,父亲是国公府二老爷,母亲则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清河长公主,是当之无愧的出身名门、天潢贵胄。
此人幼年即慧极,但不好儒经法典,只喜壁画经书,自小便与佛有缘。清河长公主与驸马育有两子一女,养到成人的却至此一个,因而极为宠溺,连他出家之事都允了。
此事一度沦为洛京权贵之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唯有当事人不甚在意,一入山门便是大半载光阴,夏去冬来,眼瞧着今年便要翻篇了。
越平津与裴霖今日携自西域搜寻到的珍稀经书来相国寺走一遭,就是为了把袁禾提溜回去过年。
是了,坐在越平津对面,矜贵清俊的红袍男子,便是梁太初帝与越皇后的嫡幼子,晋王裴霖。
英挺的眉毛微微挑起,眼尾上扬,似凤凰尾羽,只听他从容不迫地说:“袁禾从小就想做和尚,这么多年了,你还没习惯么?”
这话说得,倒显得他不合时宜了!越平津嘴角不受控制地轻扯两下,随后不耐烦地一摆手,破罐子破摔似的开口:“随便吧,反正他当不当和尚都是打光棍,也没啥差别!”
“瞧施主这话说得,”玄达继续头也不抬,阴阳怪气地揶揄,“贫僧乃方外之人,本就与娶妻生子无缘,施主才是年近而立,仍在打光棍的可怜男子。”
“哦,忘了裴表兄施主,你也是光棍一个,啧啧。”他一面说,一面似不忍心般摇了摇头。
——不忍心才怪,他不会放弃攻击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越平津磨了磨后槽牙,“我能打他么?”
“建议不要。”裴霖一面收拾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一面开口,“快过年了,你打他那伤痕十天半个月消不下去,你还懒得挨个解释缘由。”
“我觉得,你等过完年再打他一顿也不迟,给他松松筋骨,让他在家里躺个几月,我相信姑姑应该会一边心疼一边开心。”说着,朝玄达露出一个‘清浅和煦’的笑容,“一顿打换你母亲一场开心,你一定也很乐意吧。”
“哈哈哈!”越平津立刻大笑着附和,“这主意不错,就按你说得办!”
玄达抬起头,目光从丝毫不掩笑意的两人身上一一划过,有些无奈:“我说,你俩商量干坏事能背着点人么?我还在这呢……”
也不怕他改主意不跟他俩回去了!
裴霖伸出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如同能看穿玄达心思般,毫不留情地补充:“你要的书我给你带到了,你今天是竖着也得跟我走,横着也得跟我走。”
玄达一囧,到底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刚从裴霖手里得了一卷稀罕经文,纵使满腹经纶也不好说什么反驳之语,想了想,朝着对面两个人做了个鬼脸。
“哎——”越平津忽而一拍大腿,长叹道,“可别说什么光棍不光棍了,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耳朵都快被我娘跟老头子念出茧子了!天天都是让我相看这个,相看那个,也不知道洛京城哪来这么多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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