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灿很难准确说出当时宫中的气氛到底有多压抑。

那几具运进宫中的将士尸体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毛骨悚然。

比起几乎割断颈骨的刀伤,更让人感到恐惧的是他们身上那些狰狞而诡异的伤口,它们大都集中在一个部位:脸,胸口,双腿,亦或是腰侧——任何双手能触碰到的地方,都是刀剜或双手抓挠得血肉模糊的伤。这意味着那些将士在被割喉之前,都曾在不同程度上用极其残忍的方式伤害自己。

最开始,这让大家联想到了某种南疆蛊毒,又或是边陲敌人利用俘虏而投来的未知疫病,但太医没在他们体内发现任何毒药。接着,大家又想到了民间那种邪异组织,怀疑檀妄生以信奉邪神为由,许诺莫须有的好处或伪造神迹降世来诱导麾下将士造反,结果人心不稳,遭到反噬,酿成营啸惨祸。

虽然这很牵强,又很荒谬,但如果放在那疯子身上倒也不是可能,毕竟他也曾闯过不少让人匪夷所思的祸。

但他们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萧明灿第一次前往刑狱的那个早晨,整座皇城正被阴沉的雾气笼罩。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雪,空中还飘着零星雪花,隐约能看到不远处打扫积雪的人影,而更远处的高耸宫墙已经被白雾遮挡了大半。那是萧明灿在皇城久居十年来见过的最大的雪,而就像意味着什么似的,宫中的人也正为处理一件哪怕太上皇在位时,也从未遇到过的离奇惨祸而忙得焦头烂额——

“太巧了,简直就像意味着什么一样……”言生望着雾中微弱闪烁的笼光,喃喃地说。

当一旁举伞的言生说出这话时,萧明灿再一次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因为那场营啸发生的太过离奇和突然,短短几个时辰内就让曾经威风凛凛的军队近乎全军覆没,并且杀了他们的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而与这些士兵遭遇惊吓后魂不守舍说出的话相比,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那些士兵尸体上某些无法解释的伤口——虽然所有幸存士兵都说,是他们自己在伤害自己,但正是这种解释,才更让人感到困惑。

就如同这场大雪一样,当大家走在看不清周围的雾中时,往往会感到隐隐不安和恐慌,这种恐慌来源于未知。当长时间深处在未知之中,大家总会下意识地去猜测雾后的东西,以抵抗这种无能为力的未知。而就从周围模糊不清的线索来看,他们大多想到的猜测都只会让他们陷入更深的恐惧。就像这场离奇线索不断,真相却扑朔迷离的营啸,宫中已经隐隐有那场营啸是灭国之兆的流言传出。

那灭国之兆是真是假不清楚,但萧明灿知道,这个极其耸人听闻却是眼下最能解释那惨剧的猜测,对于皇上来说可不是个好兆头。朝中局势本就暗流涌动,如今营啸事件一出,那帮有心之人必定会趁着迷雾笼罩之际做出些什么。

皇上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勉强挣脱先帝近乎傀儡帝王般的桎梏,绝不能再次落进那种困境。而就目前情势来看,似乎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编造一个让众人信服的真相,趁着事态没有走向失控前立刻处决檀妄生,以平众人愤恨。毕竟那群士兵最后大都死于被人一刀割喉或穿心而亡,檀妄生作为营中主将,绝对脱不了干系。但这只是“似乎”。

太傅为“替皇上分忧”,已经着手调查此事。而檀妄生从进城开始就从未提及那营啸一个字,士兵惊吓过度后对那晚断续不清的描述也拼凑不出大致真相,以至于大家只知道营中突然爆发了相互残杀的惨剧,但对于具体是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却没有太多头绪。萧明灿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正等着一个机会,一个生机。

太傅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以探清真相和以防檀妄生伤重而亡为由,迟迟拦着人对檀妄生用刑。如今六天已过,虽然已经有人开始审问檀妄生,但那不过是装装样子给皇上看的。太傅正等着檀妄生能看到他的“诚意”,站到他这边,把那看似至关重要的真相告诉他。

当然,如果能告诉他镇北王传下来的火铳秘术,就更好了。

所以萧明灿觉得,既然太傅已经插手,那么想要在他眼睛底下伪造真相并让众人信服的难度,不亚于想办法让檀妄生主动开口。况且,若是在伪造的过程中被太傅发现,抓到了什么把柄的话,那么这做法无异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再者说,檀妄生直到今日也没能说出真相,意味着他并没有打算站在太傅那边,或者说,他并不急着做决定。他早就猜到了太傅和皇上都不会放弃他这个用来扳倒对方的棋子,所以他在等着两人为了争夺关键真相而一次次抛下更诱人的筹码。这对萧明灿来说是个好机会——太傅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筹码上比皇上抛出的更加丰厚。

而当想到这一点时,萧明灿忽然涌起一股微妙的厌恶感。

明明檀妄生对营啸爆发处理不当,致使整个营陷入地狱一样相互残杀的局面……对于这种凌迟都不为过的人,大家的想法竟然是想要许诺好处让他把真相吐出来。这种荒唐的感觉让她想起了檀妄生以往的那些传言,而她如今感觉自己就仿佛被拉进了一场游戏,一场由檀妄生操控的愚弄游戏——

大家正被檀妄生牵着鼻子走。

这是萧明灿见到檀妄生时的第一个想法。

他就靠坐在角落里,身上单薄的白衣被血染红,大概是刚被泼过水,发丝一缕一缕搭在颈侧,然后是缠在脖子上的纱布。烛火幽微,萧明灿看向那沾着尘土的纱布。他曾在那晚试图自刎,但在获救后却比任何人都想要抓住生机。为什么?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那群士兵是否在刻意避重就轻地隐瞒着什么?

他身上有很多秘密。而他正打算用这些秘密作为筹码,让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争抢他这颗棋子——他从不在意自己是颗棋子,就像当初大家都说他是无父无母、举止粗俗的野孩子时,他也只是笑笑,继续啃着他手里那个鸡腿——

安全。萧明灿想到了一个词,他似乎总是让人下意识地认为他很安全……或者说,他的存在对大家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至少是利大于弊的那种。

尽管他曾在一段时间成为权贵们谈论的对象,让一些人开始对他正盛的风头感到不安,但很快,那些顾虑就被他闯过的祸掩盖过去了,甚至就连萧明灿也认为他迟早是个会断送前程的莽夫,事实也的确如此。如今他就身处在刑狱之中,亲手杀了自己的麾下,毁掉了朝廷重金打造的火铳,身上的伤比他幼年在北边当乞丐时还要多,而他即将要面临的结局也不会比饿死在路边更好——

他真的会死吗?

当萧明灿浮现出这个想法时,檀妄生正抬眼看着她。清晨苍白的光落在他一侧肩膀。

他被绑在刑架上,鞭子破空后撕裂皮肉的声音在发霉的刑室里响起,接着是一声轻微的闷哼。他的嘴角被擦破了,因为刚刚被人打了几拳,那件单薄的白衣松松散散,像是狱卒为了讨国师满意,故意露出胸口那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狼狈不堪,浑身血污。萧明灿觉得,他身上的伤也许会让他愤怒狂骂,低声痛叫,又或是什么都不做,只是沉默地承受这一切,因为那刺痛的感觉会让他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坦白和闭口不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但他只是看着萧明灿,眼神算不上清亮,却足够镇定。

平静。

萧明灿从中看出一点打量,一点饶有趣味的专注,以及一种不明意味的期待,就仿佛在盯着一件新奇的、从未遇到过的——

萧明灿不想说出猎物这个词,因为这让会让她再次感到一丝微妙的荒唐,明明被绑在刑架的人是他,而他的生死就在她的一念之间,但是……她真的能去让皇上放弃真相和火铳秘术,甚至扳倒太傅的机会,立刻处决檀妄生吗?

“要……要小人将他的眼睛剜下来吗?”一旁等待的狱卒似乎也注意到了檀妄生的“异样”,试探着问。

萧明灿端坐在椅子里,静静思考了片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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