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大营的帅帐里,手里捏着茶盏,指尖泛着潮湿的冷意——这趟东南之行,于佟国纲而言,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佟家本就不缺银钱,当年他助皇上诛鳌拜,立下不世之功,此后宫中赏赐便从未断过:内务府新制的绸缎、西洋进贡的钟表、江南采买的奇珍,想要什么只需递个话,从不用自己费心寻摸。

他家,缺的是势,是绵延,是与国同休。

在京中勋贵圈里,佟家对自己的定义很清晰,这一代稳当了,还要谋求下一代,一时之得不是他们家现在该沾染的。

可到了福建,他才算开了眼——勋贵敛财成风、恬不知耻:旗兵劫掠百姓、强占田宅,比入关之时不遑多让;杰书身为宗室,只顾着盆满钵满,从没觉得受苦受难的是他爱新觉罗家的子民。

佟国纲见了杰书,就知道其他将军处是个什么样子了。福建已然如此,广东、广西那些更偏远的地界,怕是糜烂得更厉害。

可旗人人数太少,亲戚连着亲戚,盘根错节,加之上头宽宥,很少株连宗族姻亲,便是鳌拜的族人也保全了,故而没有“大义灭亲”的规矩。

除了葛布喇老哥还能守着本心、不掺和这些腌臜事,也见不得有人欺君罔上,旁人见了这般乱象,都是能遮掩就遮掩,你好我好大家好。

佟国纲扪心自问,是不愿意如葛布喇老哥一般,一个朋友都不交的。

想来,大家心里都有小九九。

皇上如今能听到的,不过是“旗兵敛财”“偶有杀戮”的表面消息;各处往京里报的,并非纯粹粉饰太平的话,却也各自瞒下了三分真相。

真实的福建是什么样,朝廷不知道。

廨宇经兵火,带郭县无官,傍村林有虎,公田没海潮,白骨露于野,千里无人烟——这般耸人听闻的惨状,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也不过如此,如此,竟是没有一条传到皇上耳中。

索额图的海事衙门、拈杆处的密探、通政司的奏报,没有一个聪明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佟国纲:他也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一旦把实情捅出去,一旦被朝野得知东南之象,杰书、岳乐这帮宗室勋贵固然会吃不了兜着走,可他佟国纲,也别想在旗人堆里立足了——犯事的是八旗精兵,皇上为了稳住八旗根基,到头来也只能捏着鼻子帮他们兜着、瞒着。

思来想去,佟国纲索性不再追问那些血淋淋的内情,话锋一转,扯到了江南移民的事上,“王爷,眼下福建地面空了不少,江南流民又多,总得想办法填填这地方,不然往后更难治理。不知你们先前商议的移民之事,做到哪一步了?”先擦屁股是正事,正事办妥了,东南平定了,之前的错失才能翻页。

杰书闻言,嘿嘿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我这边还没动呢。不过岳乐那边已经有动作了,听说已经开始从西北面的贵州山沟子里引流民过来,还弄了些田给种。佟大人要是想知道具体,不如往岳乐那边去一趟,他比我清楚。”

佟国纲心里一沉——他哪能不明白杰书的心思?

这老小子是想“祸水东引”:既给了他点线索,让他知道安亲王岳乐也在掺和这些事,又不把话挑明,实则是想让他挨个去见岳乐、勒尔靳等人,最好逼着他也沾染上南边宗室与勋贵的“浑水”。

只有让所有人都觉得“佟国纲也跟咱们是一路人”,才会真正对他“交心”,把那些更加见不得光的事抖露出来。

帐外的风仿佛带着咸腥味,吹得帐帘轻轻晃动,叫人心烦。

佟国纲端起茶盏,一口饮尽,这秋日燥热难忍——他表现的似乎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跟着杰书的步子,一步步踏入这滩浑水里。

京城正阳门外大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同样的秋日燥热。

一阵嚣张的叫嚷传来,“彼辈不过包衣之徒!”一个身着靛蓝旗装、腰挂佩刀的汉子,叉着腰站在路中央,显然是大中午的就喝醉了酒水,唾沫横飞地指着不远处一个挑着货担的商贩,“你等不知跟谁同流合污,才混得今日这点煊赫!可别忘了,我们旗人才是主子,你等奴才,就该趴在地上学狗叫,才能从爷这跟前过!”

那商贩穿了一身内务府役工的衣裳,不是普通汉民。他被骇的脸色惨白,挑着货担的手都在抖,并不敢反驳——对方是旗人,哪怕只是个无职无爵的闲散旗丁,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不是没有靠山,却不想用这种事给上头找麻烦,能忍下来就忍吧。

周围的路人闻声,纷纷侧目,却没人敢停下脚步。

有几个刚要驻足看热闹的,被身边人悄悄拉了一把,低声劝道:“别惹事!旗人横行,沾上边没好果子吃!”

于是众人皆低下头,加快脚步,匆匆从路边绕开,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那汉子身上扫——谁都知道,如今京里虽太平,可旗人仗着“主子”身份欺压百姓的事,时有发生,官府偏向旗人,没人愿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搭进去。

那旗人见众人都不敢作声,更是得意,又指着商贩骂了几句,见对方始终不敢抬头,才啐了一口,大摇大摆地往旁边的酒肆走去,只留下满街沉默的路人,和那商贩惊魂未定的模样。

阳光依旧照着京城的大街,方才的喧嚣过后,空气中却多了几分压抑——谁都清楚,这街头的跋扈,不过是京中“旗民之别”的一个缩影,只要这规矩不变,这样的闹剧,怕是还会一次次上演。

隔了正阳门两条街的胡同口,气氛却比方才的大街还要紧绷——两队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一边是身着绫罗绸缎、腰系玉佩的旗人纨绔,一边是穿着粗布麻衣、却身形结实的少年郎,虽衣着朴素,可面色红润、眼神清亮,一看便不是缺衣少食的贫民,倒像是家里有些薄产、能供得起读书习武的包衣子弟。

“你们这群包衣奴才!”领头的旗人少年梳着小辫,指着对面,语气满是轻蔑,“就算识了字、读了书又如何?骨子里还是奴才命,以后还不是得给我们当狗使唤?”

旁边几个纨绔跟着哄笑,随从小厮也跟着帮腔,污言秽语越说越难听。

包衣少年们起初都抿着嘴不言语,攥着拳头的手却越收越紧。他们本就没有几日假,今日是交好的同窗家中有白事,他们趁着中午告假出来去道恼的,正要赶回学里上下午的课,就碰见这么几个纨绔在这里叫嚣。

终于,一个高个子少年往前站了一步,声音虽嫩却掷地有声:“我们便是奴才,也是皇上的奴才!轮不到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东西,在这儿指手画脚!”

“反了!反了!”旗人少年被噎得脸色涨红,挥手就朝高个子少年推去,“敢跟主子顶嘴,看爷不教训你!”

这一推,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包衣少年们虽只有五六人,却个个练过拳脚,身形灵活;旗人纨绔带着十几个随从,仗着随从身上有些功夫横行霸道,这次居然踢到铁板,没几下就被打得东倒西歪。

高个子少年一拳揍在领头纨绔的脸上,另一个少年趁机把扑上来的小厮绊倒,胡同里顿时一片哭爹喊娘的叫声——锦衣少年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人多势众,手下都很能打,竟干不过几个“奴才”。这帮子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路过的行人见这阵仗,哪敢上前劝架。都低着头快步躲开,生怕被误伤。

有胆大的悄悄绕到巷口,让人去报兵马司,可等兵马司的人提着刀赶到时,包衣少年们早顺着胡同岔路跑没了影,只留下满地鼻青脸肿的锦衣少年,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哭骂。

带队的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无奈叹气,这种事不是一起两起了——一边是宗室勋贵的子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