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卓怜袖除了备上一些迷粉毒药给纾纾以备不时之需,还专门造了一只袖箭。

这袖箭乃江湖暗器,状约寸宽小筒,长约八寸,内含箭头,镀底装一弹簧,以蝴蝶片司开闭,相连一块铁板压制。绑于小臂,平日不显,用时扳动蝴蝶片,筒中箭便可瞬发弹射,威力极大,可一箭夺人性命。

只是她研究时日尚浅,只造出一支箭头,因此特意嘱咐,这一路山长水远,恐遇歹人,叫纾纾出京城外,再找一名优良铁匠按她图纸多打几支。

“你不晓得,箭身没入人肉,若是钩着骨头,那可是很难拔出来。况若你真用上,应当也急于逃跑,来不及回收。京城官家耳目众多,切记出城再找铺子。”

这一问果然造一支需得等上三天,正好她要买马,估计也来得及,于是索性在客栈里住下。

第一日见了牙人,道明她需要买一匹年轻力壮、能长途跋涉的好马,又带牙人看了她骑来的毛驴。说得她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叫掌柜送上些吃食,她洗脚上床,甫一闭眼,突想起今日掏那图纸时里面还夹着一张草纸,好像写了什么字。

她起身点灯将那纸找出来,字迹确是卓怜袖的,只是写的她倒有些看不懂:

三月脾胃不适多食蔬菜

四月补益荣养不急不躁

五月勤洗衣物多睡多眠

六月衣着宽大饮水食汤

七月八月日益健壮饭后步行

九月十月身体沉重万事谨慎

读来只道是卓怜袖的养生要领,心想还怪精细,每月皆有规矩,只是十月即止,怕是没写完,无意包进来的。她将草纸一卷放回原处。

一夜无梦。

翌日午间,纾纾悠悠转醒。

往外一看,红日当空。正诧怎会睡得这样晚,隐约听得楼下喧嚣不已,片刻后,沉重的步子由远及近,有人走上步梯,又转弯往她这方来。

纾纾从包袱里找出一张饼子充饥,虽闻得脚步声,但她并不觉与自己有关。只拿着饼凭窗远眺,这一看不要紧,低头方察街道上有不少人三五成群围观,看那神态,似是鸿福客栈有什么事情发生。

刚念到此处,门板便响起来。

“辛氏娘子可住在此间?”是一男子粗犷声音。

她心中咯噔一跳,越发起疑。

开门一瞧,这男子衙役打扮,国字脸方下巴,浓眉大眼,腰间挂一把麻绳,生得很是魁梧。

“在下便是。”纾纾致礼道:“敢问大人何事?”

“哦,倒也不是甚大事,衙门有件公案需要人证,原告指名找你。”

“我?”纾纾皱眉,心下已经了然。

怕是前日那妇人。

“劳驾走一趟?”官差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颔首同意,转身将包袱取上便随他而出。

至一楼大堂,陈掌柜拨开人群凑上来同她讲:“出了人命案子。”他小声得很,但那官差仍是不悦,回头瞥他。

纾纾从袖里摸出一串铜钱往那衙役手上一塞,笑道:“班头,您这趟来辛苦,这是在下孝敬您的脚费,若是口渴,不如我们坐下来歇歇,吃口茶再去衙门也不迟?”

她弯腰屈膝,神情谄媚,那班头喜笑颜开把东西藏进怀中,顺势就坐落于一旁板凳,“掌柜,上茶!”

陈掌柜麻利沏好一壶茶,挨凳坐下。这可是稀罕事儿,正引得他听。门口观望的人群踮着脚要打问,小二拦着不让进来。

“洪班头,我听闻死的是小孩儿?上午审了个把时辰没出什么结果,可有此事?”他比纾纾还热情,脸趋得老近。

洪班头啜一口茶,缓声道:“是那小孩儿父母告东魁桥下卖药的神棍,说他的药把人吃死了。”

“真的?”陈掌柜掉头把脸朝向纾纾,一副穷究不舍的架势。

她不说话,略一沉思道:“洪班头,您可知这原告、被告此刻是否都在堂上?原告有何证据?被告又是什么说辞?可有人请讼师?”

那国字脸官差听她如此一问,只道这人不是寻常白丁,颇有些见识,又仔细一看,分明是个面貌清秀、皮肤嫩白的女子,不禁满腹疑惑。

“此刻都在。”他清清嗓子,既拿人钱财该说的肯定要说,“原告将那孩子尸首摆在堂上,仵作一验一查,果真在喉里抠出一粒药丸,与那神棍身上卖的药如出一辙。”

“那岂不是铁证如山?”掌柜插话,见班头觑他一眼又讪讪把嘴闭上。

“娘子从外地来的自是不知,这神棍在宣城卖了好几年狗皮膏药,原是个年轻人却要贴胡子扮老,骗的就是不知他底细的外乡人、过路人,没计较的农妇莽夫。咱们当地的都知道那药吃不死人,就是些糖丸。”

纾纾悄然一笑。他怕说出来丢人,不说又要坐实药有问题。

果然,班头继续道:“这事儿着实难办,可总比背官司强,于是当众将吃下药丸,毫发无损。现下又说孩子父母诬告,要长官判刑。”

他将头略略一侧,对纾纾低声道:“我瞧那妇人并无告官之意,是他老头子执意要讹人。你可得小心,泼皮无赖难缠得很。”

她轻轻点头,感激道:“谢洪班头指教。”

去衙门路上,许多好事者跟在后头随他们走,多久也没一桩精彩公案,正是宣城百姓瞧热闹的时候,一个个都使劲打量她。

“这是个姑娘!”有人道。

“可不,蛮秀气哩。”

自出生以来,纾纾从未到过公堂,原以为这辈子也与刑案扯不上关系,没成想头回单出远门就卷进人命官司。

既入大门,首先见得两排皂衣圆领、绢布系腰的隶卒,皆手拿杖棍面无表情端站着,以示威慑。这棍叫水火棍,黑红两节颜色,喻不徇私情之意。

堂上审判官约摸四十来岁,靠在椅背上打盹,身后牌匾四个金漆大字——“明镜高悬”。桌上有纸笔、惊堂木,两边各放一筒红黑飞签。两个小吏立在身侧听他吩咐。

原告夫妻、被告游医皆跪在堂中,孩子尸首摆在柱下。那农妇见来人是她,眼里颇有些喜色,只是面容憔悴不已,又像有难言之隐。

纾纾再一眼,角落里摆着一架武器,枪棍刀剑利芒四射。

师爷见她已到,往长官耳边说了什么。判官一个猛子惊醒,双眼朦胧,这才将纾纾一观,挥手道:“证人来啦?”

“堂下证人,速速拜见,报上籍贯姓名来!”师爷厉声一喝。

纾纾闻声一抖,好在多大的阵仗她也在宫里见过,心中并不发怵,膝盖一弯便跪倒在地,“大人明鉴,小女京城人士,家中经商,此番南下买货,因赶路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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