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一行到徐宅时,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府中草木皆蓊郁,森森然有贵府气象。江岚在庭前香樟树下伫立良久,回身见狸奴正呆呆望着他,不由得笑道:“小娘子,久违了。”

算起来,他已一年多未见狸奴。奉迎皇帝回京后,他进号右将军,出任豫州刺史驻守西府,李劝星率诸将平定庾氏余党,由兖州刺史转任豫州,江岚便出任会稽内史,都督江东五郡军事,名义上还是会稽王的属官。江东虽富饶,毕竟不如西府显要,就军中地位而言无疑是落了下风。

对于这样的任命,纵使江岚不说什么,他手下的军将也按捺不住发牢骚,连赵小五和叶吉祥都面色不豫。

他母亲徐氏宽慰道:“山阴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我乐得留在此处。”

江岚只笑而不语。赵兹方辞了江州刺史之职,如今他又被调离豫州,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手,将徐宝应的子弟拆散得零落。为他尚未成年的外弟考虑,这样的形势恐怕不乐观。

然而李劝星的战绩无可非议。清剿庾氏绝不是容易的事,大司马庾昌若名门贵子,年不及弱冠便名满天下,尚主封侯,出将入相,叱咤风云数十年,姻亲故旧遍及朝野,早已与大魏世族盘根错节,甚至与帝室密不可分。

旁人且不论,庾慎终嫡母是已故的临川大长公主,庾慎行更是先帝的姊夫,而庾载明之妹则嫁给了宗室苏弘信,正因如此,身为一郡太守的苏弘信勾连西州官长一同谋反,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李劝星率领诸将征讨拥众寇乱的十余个郡县,居功至伟,让他做豫州刺史,并无不妥。

可是,到底是心有不甘。

狸奴走上前,道:“江郎君。”

无论过去了多久,江岚在她心目中永远是初见时清朗意气的少年郎。不过时光到底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方才一眼望见他,狸奴竟从挺拔的背影中看出了一丝沉郁。

这次特意奏禀天子到金陵,江岚把一家老小都带上了。独女江萦扇年方六岁,与徐家年幼的小郎君玩得不亦乐乎。稚子无知,径自在庭中玩闹,江岚在树下低语,声音更显得沉重。

当初徐宝应被庾慎终暴尸街头,宣武军将士暗中为他收殓了,直到击退庾慎终,才归葬到京门徐氏墓地里。

徐氏自徐宝应祖辈起南渡江东,初时倒也是人丁兴旺,近百年动乱侵扰,彼此之间早已经疏远。因此徐宝应蒙难时,并无可靠的宗族作为倚仗。这一支祭祀重任,也落在嗣子徐崇朝身上。

江岚这一次回来,就是为了到京门为外祖和舅父祭扫。钟氏千叮咛万嘱咐,还派亲信罗三郎同他们一起回去。余下的府中妇孺则在后堂立起列祖列宗的灵位,纷纷焚香祭拜,祈求先人护佑。

因着忌日的缘故,府中谈笑声淡退。饶是徐贺朝一般稚子,也察觉满座弥漫的悲戚,较平日安分了许多。

晚宴时狸奴安坐在徐娴娘身边,听钟氏与其他女眷交谈。徐宝应四子四女,除了端娘和崇朝贺朝兄弟外,都是妾室所出。徐宝应在时,钟氏秉持着主母的职分,诸妾室丝毫不敢逾矩,徐宝应离世,这一家十余口同患难,反倒是比往日更为亲近。

众女眷感慨今昔,泫然欲泣。钟氏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家中天塌了需得她顶上,孀妻寡母拉扯这一大家子,谈何容易?恨只恨长子年少,尚未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若他同长姊端娘一般年纪,借着徐宝应的东风,与江岚一同入仕,徐家怎会是今天这局面?

徐奉朝生母陈氏安慰道:“夫人还要看开些。赵郎如今是宣城太守,江郎更做了会稽内史,两人都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我又何尝不明白,”钟氏叹息道,“只是我一家孤儿寡母,在偌大的金陵城,到底是人单势孤。”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瞥了徐丽娘生母陶氏一眼,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愤懑:“若二娘还在这里,早就嫁了金陵的仕宦人家。”

陶氏听她提到徐丽娘,一时间神色复杂,半晌道:“妾也常常这么想,可惜二娘没福分。”

见众女眷都垂眸不语,钟氏便向徐娴娘生母钱氏道:“钱娘,若我没记错,三娘已十四岁了罢?”

“正是,”钱氏连忙点头道,“三娘恰好比大郎小三岁。”她拿不准钟氏的意图,小心道:“三娘自从来到金陵后,认识了不少大家闺秀,比往日大有长进。”

徐娴娘低头红着脸,悄悄听她们谈论。钟氏打量她一番,点点头:“多交结仕宦人家,总归是好的。”

钱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徐家如今门户艰难,既然指望不上男儿仕宦闯出一番天地来,便只能依靠联姻这条路了。徐家如今适龄的女郎只有三娘一个人,钟氏的希望也寄托在她身上。

可是,婚姻大事,终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单指望三娘,又能如何呢?

江岚之母徐氏听她们说道了半天,沉吟道:“阿妹,桂郎这里倒有些门道。”

桂郎,正是江岚的小字。

钟氏道:“不知阿姊指的是……”

“桂郎先前人虽在山阴,心里头一直挂念着三娘的终身大事。军府中有个参军叫周士显,写得一手好文章,听说桂郎还有未出阁的阿妹,便有意结为姻亲。”

“周氏?”钟氏皱了下眉头,似有些疑惑。

“正是汝南周氏啊!”徐氏笑吟吟说道,“三朝皇后,两代宰辅,端的是门庭显赫。”

“周士显……”钟氏念叨这名字,问道,“他与那个尚书周士诚是什么关系?”

“只是同族的兄弟而已,”徐氏解释道,“周士诚是庾慎终的姊夫,我知道阿妹对此必然会介怀。可这些世家大族,哪一个不是姻娅相连?若认真起来,终究是分不开的。说句托大的,庾昌若还是临川大长公主的驸马,难不成因此徐家便不与帝室联姻了?”

钟氏明白这道理,但心里还是不痛快,道:“话虽如此,汝南周氏这样的门户,我徐家岂能高攀得起?”

“既然是周氏有意,又何来高攀一说?”

钟氏似有些犹豫:“阿姊且让我再想想。”

徐氏道:“周家那边的儿郎,是周士显的侄子,今年就要行冠礼,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阿妹若觉得妥帖,还是早早定下来,也免得夜长梦多。”

“啪嗒”一声,徐娴娘触翻了茶盏,汤汤水水沿几案流下,搅得她一番手忙脚乱。

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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