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肃刚转过月门,便见何知己迎了上来。
“明公——”何知己瞥见他一身狼藉,不由得一噎,“女郎这法子,还真是别开生面。”
成之染嘟了嘟嘴:“既将郡公请过来,管我用什么法子。”
成肃原本正窝火,听他们三言两语,不由得怪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何知己随他到书斋,将与他面谈的缘由解说一番。
成肃这才稍稍平息了怒气,在内室更换新衣,隔着垂帘道:“贾益所说的授命,我还在考虑。王平之已死,朝中重臣数谢让名望最高,他又是天子近戚,想来宫中是属意他的。”
“他们一帮人在金陵谋划了大概,只摆出两条路让明公来选,这是何道理!”何知己劝道,“说句不恭敬的话,皇帝如今能安坐台城,全凭着我宣武军击破庾氏,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谢让与王平之一样,都是侍奉伪朝保全门户的主,先前让王平之做扬州刺史,不过是安抚世家的权宜之计,如今时局早已平稳,大可不必再跟他虚与委蛇。”
成肃已收拾利落,掀开帘子走出来,道:“我岂会顾忌谢让?只是若没有谢让,照样会有其他人。”
“这正是下官要说的。”
何知己向成肃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挥退了侍奉的奴婢。
成之染还拎着饭盒坐在书案上,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说话。
何知己叹道:“明公与建义诸将领都出身宣武军。三郎君是自家人,暂且不论。其他的将军,李劝星也好,孟元礼也罢,甚至是江岚,哪一个不是甘冒奇险揭竿而起,哪一个不是劳苦功高出将入相?他们与明公同担大任,只不过当初以年齿定序,才推选明公为义军统领,其人未必会心悦诚服。一国三公,吾谁适从?终须定分,以明正道。”
成肃沉吟道:“依主簿之见……”
何知己断然道:“扬州乃国朝根本,绝不可拱手相让!明公若不能借此良机执掌扬州,从今以后必然处处受制于人。到时候失却权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
成肃听罢,默然良久,道:“我当初从军之时,只想着养家糊口,从不曾奢望能到今日。若留在京门整治宣武军,为天子南征北战守国门,未尝不是心中所愿。”
何知己吃了一惊,没想到成肃在这种时候打起了退堂鼓。
成之染按捺不住,从案上跳下,朗声道:“阿父岂能甘心于做守藩之将?做守藩之将,顶破天便如徐大将军当年一般独掌宣武军,可到头来还不是被朝臣玩弄于股掌,落得作茧自缚的下场?事情才过去多久,阿父竟然忘了吗?”
听她提到徐宝应,成肃眸光动了动,半晌道:“可如今贾益所给的两条路,想来是天子的旨意。我身居此位,如何能开口向他索要扬州?”
成之染冷笑:“虽说是天子的旨意,背地里还不是那些个朝臣商量出来的?他们见阿父远在京门鞭长莫及,便联手排挤!”
何知己赞许地点点头:“是这个道理!若郡公亲自去金陵一趟,我看他们还敢说什么!至于贾益,只需告诉他兹事体大,还是当面商议为上。”
成肃抖了抖簇新的袍袖,道:“好,就这么定了。”
父亲如何与贾益周旋,成之染并不知晓。她见自己的七宝羹洒出这么个结果,便一点也不心疼,重新回到灶头前煮了一锅。
桓夫人久等她不回,已自行给温老夫人送去了。没了她指点,成之染只能凭着印象照猫画虎,煮出来盛了满满一大碗,小心翼翼地装到食盒里,差人到前院一问,客人已在客房住下,成肃回到了书斋。
成之染大喜,拎着食盒屁颠屁颠赶过去。
成肃一见她便笑了:“这碗羹真不容易,我可得好好尝尝。”
看他眉眼舒展这样子,与贾益交涉应该没问题。
“阿父什么时候去金陵?”成之染将木碗取出,往成肃面前一放,便眼巴巴地盯着看。
“明日便要走。”
成肃接过了汤匙,舀一勺送到嘴里,面色一时间复杂起来。
他好歹将这一口咽下去,状若无意道:“这是你自己煮的?”
“那当然!”
成肃点点头,先前洒了那一碗,一点也不可惜了。
见成之染还一脸期待,成肃只好慢慢将这一大碗喝完,思来想去,决定岔开这一节,于是道:“明日一早去金陵,阿蛮会随我一起,你且在家中等着消息。若此行顺利,我们很快便举家去金陵,府里需早做准备。”
成之染答道:“知道了。”
成肃忽有些奇怪,若放在往日,她必然会吵着一起去,可今天怎么转了性?
成之染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阿父此行必能马到成功,我只等着搬到东府城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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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肃离开后,京门又开始落雪。
虽然成之染在他面前胜券在握,其实心中宛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扬州刺史,向来是朝中炙手可热的职位。从前的琅邪王苏弘景,篡位之前的庾慎终,庾氏伪朝的庾慎德,都曾执掌扬州,在东府城中呼风唤雨。
他阿父固然功高,可宣武军中哪一个不是战功赫赫?尤其是安成郡公李劝星。
成之染倚在美人靠上,伸手接住冰凉的雪花。
对于这位李将军,她所知甚少。最初举义时,李劝星与成誉、孟元礼同往江北,袭杀青州刺史庾慎言,攻占了广陵,他也因此被任命为青州刺史,率领江岚和成誉众军追击庾慎终。也就在那时,她与李劝星相处了数月,其人有谋略,足以当一军统帅。后来的战事虽然波折,到底也是他攻城略地,收复江陵,并讨平庾氏余党。若论战功赫赫,朝中无出其右。劳苦而功高如此,如今只率兵镇守西府,确实有些屈才了。
成之染不由得叹息。屈才便屈才,谁让她是成肃的女儿呢?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父亲已经离开整整三天了,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着实令人揪心。
阿喜劝道:“外头冷,女郎早些进屋罢。”
成之染摇摇头道:“在哪里等不是等?我要第一个收到阿父的消息。”
阿喜并不知她在等什么消息,只当是盼着成肃早点回京门。
成之染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朝政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伸出袖子,对阿喜笑道:“若我接住的雪花是单数,便到府门外等着。若是双数,今日我便不等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阿喜只得随她去,好奇凑上前一看,浅杏色袄袖落了零星几点雪花,细细数来,不由得苦笑:“女郎,是七片。”
成之染眼前一亮:“今日会有人回来,走,去门外!”
她兴致勃勃地赶到大门,把门房吓了一跳,连忙取来个胡床给她坐。
成之染正要落座,却见阿喜指着远处道:“女郎看,有人来了!”
她放眼望去,苍茫雪幕下长街尽头,一个玄衣黑影正策马而来,马蹄声哒哒如鼓点,让她不由得呼吸一滞。
待那人纵马到门前翻身跳下,成之染才看清竟是徐崇朝。
“阿兄!”她连忙上前,急切道,“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一个人回来不是好事吗?”徐崇朝将缰绳交给马僮,笑着道,“我是回来报喜的。”
成之染惊喜道:“那件事……成了?”
“进去说。”
徐崇朝正要拍拍她肩膀,手伸到一半硬生生拐了弯。
成之染不觉,见他脸冻得通红,便将手炉塞给他暖手。
徐崇朝揣着手炉便往温老夫人住处走,早有人提前通禀了。温老夫人屋子里炉火正旺,两人一进去,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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