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东流,惊涛拍岸。滚滚浊浪仿佛天际云海倾泻而下,隐隐如鼙鼓大作,雷鸣阵阵。
正是春水浩荡的时节,从彭城远道而来的数万水师,离开巨野之侧青鱼城入河,溯流而上,迤逦相继,缓缓西行。
中军楼船里,成襄远临窗南望,褪去衣甲的军士正在河滩上拉纤。河水汹涌澎湃,使得纤绳如同活物般挣扎,向前的每一步都蕴含千钧之力。
号子声整齐响亮传入他耳中,成襄远似乎看到众人额角青筋暴起,脸庞因用力而扭曲,与湍急河水艰难较量。
此情此景,恍如昨日。只是他并非身处于三峡险道,与他一道西上的,也并非阿姊。
也不知阿姊如今可好。
成襄远不由得暗叹。
案前的成肃似有所感,倏忽向他投来一瞥。
在旁禀报军情的钟长统见状一顿,成肃却道:“接着说。”
“北岸胡骑有增无减,昼夜与我军随行。午前军后又有一艘大舰被冲到北岸,船上将士被胡虏杀死,那艘船也被搬空了。”钟长统痛惜不已,连声咒骂了两句。
“慕容氏欺人太甚,”成肃眸光冷厉,恨恨道,“我明明遣使向他示好,他却如此心狠手辣。”
长史王恕道:“先前军中派将士上岸追击,他见我人多势众,拍马便跑了,我军上了船,他又跟上来。如此反复,竟也拿他没办法。”
“慕容颂包藏祸心,只怕背后也会出黑手,”成肃皱起了眉头,问道,“下游守军可有消息来?”
王恕道:“董将军从青鱼城传讯,胡虏亦屡番侵扰,不过青鱼城守备森严,敌兵都无功而返。”
“慕容颂……”成肃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沉吟道,“到洛阳还有数百里之遥,被胡虏如此牵掣,如何了得!总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他正与诸将佐商议,外间通传道:“太尉,潼关有信使前来。”
“潼关”二字如同迸裂的火星,霎时间令众人紧张起来。军中时常收到洛阳音信,从潼关来的,委实不算多。
窗边成襄远闻言,登时兴奋道:“是镇国军中派来的吗?”
成肃也紧盯着传讯的军士,让对方不由得有些支吾。
“来使说,是宁朔将军。”
听闻是沈星桥来使,成襄远有些失落,成肃的眉头皱得更紧,吩咐道:“宣。”
那信使入内,将沈星桥书信呈给成肃。王恕将信函接过,拆开读给成肃听。
诸将佐渐渐变了神色,成襄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见成肃眸光沉沉,不由得急道:“父亲!”
成肃耐心听王恕读完,气急反笑,道:“他想让我从河上为他运粮?”
信使跪倒在下首,听对方语气不太对,声音便有些颤抖:“潼关粮草告急,望太尉相助!”
成肃不轻不重地笑了两声,问道:“这是沈星桥的意思,还是他受人之托?”
前锋诸将之间的情形,那信使并不详解,一时间难以回答。
成肃沉默了一瞬,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诸将佐不敢搭话,却见成肃赫然从座中起身,大步到北侧窗前,招呼那信使道:“你过来。”
信使哪敢不从命,硬着头皮跟上去。
成肃一把将窗户推开,指着北岸上络绎相随的胡骑,道:“金陵出师前,我早已告诫前锋,攻克洛阳后不要急于进兵!如今你好好看看,岸上如此形势,我如何能分身相助!”
他声色俱厉,骇得那信使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不敢吭声。
成襄远焦急万分,拉开成肃道:“可是父亲不出兵运粮,前锋该如何是好!”
成肃冷哼一声:“腿长在她自己身上,何去何从,让她自己来定!”
那信使得了成肃的答复,片刻也不敢多待,当即快马加鞭往回赶。
成肃见人走远了,还没有消气,一拍几案,道:“置我于如此境地,如今才知道后悔了?”
诸将佐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父亲——”
成襄远急于分辩,成肃却抬手止住他,道:“杀不了慕容胡虏,我也顾不得她了。”
————
自从派使者到下游求援,桓不识和沈星桥忧心忡忡,日夜翘首以盼。偏生他们瞒着成之染,心中再焦急难耐,也不敢让成之染知晓。
那信使风餐露宿,昼夜兼行,终于到达潼关营垒时,桓不识惊得出帐相迎。
可是信使带回的消息,让二人大失所望。
信使不敢描摹成肃的神态,干巴巴转述了他的话,二人都听出怨怒之气。
这下子,是真的把太尉惹恼了。
好在成之染亲自到弘农郡中征粮,此时并不在营帐。他二人面面相觑,枯坐了半天,沈星桥抿唇道:“倘若不能攻破潼关,我亦无颜面见太尉。”
桓不识连连叹息,良久道:“但愿镇国那边诸事顺遂。”
沈星桥数算了时日,道:“弘农郡可否济事,如今也该有消息了。”
果然,日暮时分,轻骑疾驰到辕门,说中兵参军桓不为押运粮草回来了,明日便能到军中。
众将士为之一振,近日来粮草匮乏,他们两顿饭合成一顿,挨了不少饿,反而不如军马,还能到郊野吃草。
桓不为如期而至,与军吏清点了粮草数目,交代给桓不识。
桓不识喜忧参半,喜的是成之染当真征收到了军粮,忧的是,送来的这些,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桓不为道:“这只是弘农县的,女郎去往陕城了。弘农郡所辖七县,倘若都能如此,杂几杂八加起来,也足以对付不少时日。”
他急着回去复命,桓不识却将他拉到大帐里,细细盘问起郡中情形。
“这一番费了好大功夫。女郎从狱中将宇文氏弘农太守提出来,连同郡府的大小佐吏,都问了个遍,县里的豪族大姓、尊长耆旧,也都拜访了一通。她那般勋贵之女,竟如此礼贤下士,苦口婆心地劝说,倒也难得了。”
桓不为口中情形,桓不识颇有些难以想象,他见惯了成之染杀伐决断的模样,一时间瞠目结舌。
沈星桥问道:“那些人可曾为难她?”
“起初确有些防备,不过也算不得为难。女郎跟他们许诺,将来战事结束,定然加倍补偿百姓的损失。她是荡清河洛的镇国大将军,待人又如此亲和款恰,乡里都愿意献出自家的余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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