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北晋云中城。
宫墙之侧的桃花开得正盛,明艳灼灼,远远望去好似绯红的轻云。
博士祭酒崔湛在道旁驻足,目光落在满树桃花上,难得流露出近日来少有的欢欣。
领路的内侍迟疑一瞬,并不敢上前打搅,待崔湛收回目光,才将头垂得更低,恭顺地在前引路。
暖阁中已有数人,晋主慕容颂倚在矮榻上,虚虚地搭着扶手。他手中捏着一枝桃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晃着。
阁中奏事的大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慕容颂掀起了眼皮:“怎么了,说啊。”
“去岁南蛮寇边,夺我璧田城,守军不利,臣已痛心疾首。如今他得陇望蜀,说什么借道西征,实乃包藏祸心,意图趁我军不备,渡河北上!狼子野心,望陛下明鉴!”
慕容颂不语,目光却越过侍坐在前的大臣,飘向了暖阁门口。
宫人喊了声“崔祭酒”,外间珠帘便一晃,崔湛一袭绯袍翩翩而至,一双桃花眼在阁中轻轻扫过,施施然向上首行礼。
慕容颂摆了摆手,笑意自唇角浮起,还尚未开口,一旁少年道:“祭酒来得正是时候!”
见到皇长子在侧,崔湛含笑一礼:“殿下。”
慕容癸朝他点了点头,对下首的大臣道:“中大夫方才说什么来着?”
中大夫丘穆陵折古瞥了崔湛一眼,清了清喉咙,道:“臣以为,南蛮来使声言西征关陇,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潼关天险,天下皆知,除非大军围攻久战,不能攻取。那成肃却率水军溯河而上,岂是要攻打潼关的阵仗?一旦陛下听信他花言巧语,令水军入河,他登岸北侵,河北之地,如何能守!”
话音刚落,崔湛微微垂眸,俊美的面容闪过一丝笑意。
丘穆陵折古心中一塞,道:“崔祭酒,你笑什么?”
崔湛并未当即回答,而是对慕容颂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容颂寻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笑了笑:“但说无妨。”
崔湛朝丘穆陵折古略略拱手,道:“宇文氏吞没贺楼故土,占据两京之地,于南朝而言,早已是众矢之的。如今宇文盛已死,宇文绎平庸无能,诸子争立,徒何窥边,内忧外患之际,成肃要趁人之危,心中思量的,是一场灭国之战。其人有勇略,南征北战,未尝一败,倘若我军阻遏他前路,将人惹恼了,定是要上岸与我军一战。平白招惹这祸端,又是何苦?”
慕容颂颔首不语。
丘穆陵折古急道:“祭酒如何能揣度他心思?以情理论之,宇文氏与我朝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宇文绎已遣使向我朝求援,当年宇文盛嫁女于陛下,不就是为了两国盟好,有朝一日彼此相助!倘若陛下对邻国之难坐视不理,如何向宇文夫人交代?臣恳请陛下发兵,横断大河,切勿让成肃西上!”
慕容颂目光一顿。宇文夫人是他以纳后之礼从关中迎娶的公主,这些年中宫空置,宇文夫人虽未升尊位,其实与皇后也无差。
她膝下无子。慕容癸面无表情地看向崔湛。
崔湛不语,阁中登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慕容颂开口:“朕身为帝王,自当以国事为重。纵有取舍,也无可奈何。况且平心而论,倘若南军当真进犯河北,宇文绎必不会出关相助。”
丘穆陵折古叹息:“陛下!”
“中大夫如今,怎么又为宇文氏考量了?”崔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蠕蠕贼寇在北疆寇乱不休,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亦是困苦。若执意与南朝为敌,大军南下则北境空虚,回防北境则南境告急,终究首尾不能相顾。不如借道给他,以河为界,将来他大功告成,寻不到我朝错处。”
“祭酒如此谨慎,字字句句却是为南蛮作计!”丘穆陵折古气道。
崔湛敛容,道:“崔湛所言,无愧于心。”
丘穆陵折古还要分辩,对上慕容颂轻飘飘的目光,登时语塞。
“倒不必如此争吵,”慕容颂略一沉吟,对慕容癸道,“阿奴以为呢?”
慕容癸只有八#九岁,从小便聪明伶俐,饶是丘穆陵折古,也不敢等闲视之。
他眨了眨眼,道:“儿听闻成肃起于草莽,终成大业,想来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倘若存心要寇边,璧田城那位征虏将军也不会久久没动静。更何况他前锋人马已进军洛阳,作甚要搅扰我朝,同时与两国为敌?”
慕容颂摸了摸他的脑袋:“言之有理。”
慕容癸笑道:“成肃遣使前来约好,恐怕在担心一旦入关,我军会断他后路,让他腹背受敌。因此如今发愁的不该是陛下。”
慕容颂一笑:“此言不虚。”
丘穆陵折古耷拉了眼皮,已无心议论。崔湛亦低垂眼眸,眸光沉沉,若有所思。
上首又传来慕容颂的声音。
“让司徒都督山东军事,与冀州刺史那罗延一道,统领十万步骑屯兵河北,严阵待敌。”
崔湛惊诧道:“陛下……”
慕容颂以目光安抚他,道:“我军不必与他相争。倘若成肃当真能袭破关中,自会感激我放他西行。倘若没能将宇文氏灭掉,宇文绎也难以诘责我不去救他。”
丘穆陵折古缓和了神色,拱手道:“陛下英明。”
崔湛凝思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众人都退下,慕容颂招呼崔湛,对方驻足回眸之际,一朵桃花轻轻掠过他颊边。
崔湛接了那落花,垂眸道:“二虎相争,隔岸观火,坐收渔利,有何不可?”
“并无不可,”慕容颂悠悠起身,轻晃着手中花枝,道,“只是我想看看,那成肃到底有什么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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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古道的桃花落尽,零落尘土,被马蹄碾作红泥。
洛阳来的信使疾驰到大军营垒,呈上宗棠齐亲笔书信。
成之染并不急着拆开。
先前宇文氏河北太守薛会宁在北岸响应大军,她派出三支人马渡河增援。徐崇朝一路最是顺遂,与屠各段师大军在岸上遭遇,将对方杀了个措手不及。屠各段师单骑出逃,据说从蒲津渡河,退回关中去了。
突袭蒲坂城的桓不识也有意外收获,拦截了敌军的运粮车队,他并不恋战,将粮食运到浮屠堡之后,大摇大摆地回师复命。
唯独沈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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