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晋,云中城。

清河崔府,庭院深深。日色柔煦,穿林透叶,参差披拂的光影如水波荡漾,数只黄鹂在枝头飞来飞去。昔日绚烂的桃花早已凋谢,青青的果子藏在浓荫间,被鸟雀灵巧地翻飞啄食。

清脆的鸟鸣传到回廊中,更显得幽寂。博士祭酒崔湛立于廊下,静静地盯着树上的黄鸟,一时间出神。

“交交黄鸟,止于棘。(1)”锦袍玉带的中年男子走到他身边,音声徐徐,从容吟哦古辞。

崔湛听得,黯然垂眸:“阿兄。”

太常卿崔演打量着兄弟,道:“今日早朝时,皇帝还提起你,这几日不见你入宫。”

“我跟他说过,我病了。”

崔演看着他:“你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模样。”

崔湛摸了摸脸颊,似笑非笑:“他还能跑到家里来验看不成。”

“檀奴……”崔演唤他的小字,欲言又止。

崔湛反问道:“怎么了?”

“你有时意气用事。”

“我?”

“总是为旁人考量,”崔演轻叹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多思无益。”

崔湛望着他兄长,一言不发。

崔演摇头笑笑,转而问道:“选任天地四方六部大人之事,他可曾与你提起?”

崔湛道:“父亲那般名望,想来不会有差。”

崔演颔首:“但愿如此。”

小院外传来脚步声,守门的小厮慌慌张张入内,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

崔演不由得蹙眉:“何事如此慌张?”

那小厮张了张嘴,紧张地朝身后一指。

有一人穿林拂叶而来,佩刀铿锵,是环首与革带相撞的脆响。

崔演听到崔湛低语声。

“陛下。”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慕容颂大步流星,望着阶前并肩而立的兄弟二人,略略勾唇,“檀奴不肯见我,我只好前来探望。”

崔演看清了来人,赶忙降阶行礼,院中的奴婢呼啦啦跪了一地。唯独崔湛迟疑了一瞬,正要俯身下拜时,人已经被慕容颂拉住。

慕容颂端详他一番,道:“忧思郁结,愁肠难解。是心病。”

崔演吓了一大跳,也不敢抬头看他,只听闻崔湛说道:“确实是心病。”

慕容颂眸光闪动,轻笑了一声。

崔湛径自道:“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1)”

他说的风轻云淡,崔演的心却漏跳一拍。

慕容颂朝那几只叽叽喳喳的黄鸟瞅了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有一事,来与你商议。”

崔湛道:“请陛下去正堂。”

慕容颂点了点头,对跪倒在地的崔演道:“太常卿,一同过来罢。”

崔演恭恭敬敬地将慕容颂请到正堂,吩咐奴婢上前侍奉,慕容颂摆了摆手,道:“退下。”

众人都恭敬退下,堂中只余下君臣三人。

上首的慕容颂斜倚凭几,上上下下将堂中打量一番,道:“早就听闻令尊治家严整,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崔演与他客套了一番,却见对方微微阖眸,似是一叹:“此地可忘忧,难怪檀奴长留。可是在宫中,又何人为我解忧?”

崔演看了看崔湛,识趣地闭口不言。

崔湛道:“陛下英明神武,何事竟能令陛下为难?”

慕容颂听出他言语无波,微微坐直了身子,道:“那罗延死了,你可听说了?”

崔湛记得这冀州刺史:“他不是随司徒镇戍河北?”

“他死了,”慕容颂叹道,“南军上了岸,杀了我军近万人,那罗延死于乱军之中。”

崔湛略一思忖,道:“成肃其人,不可小觑。司徒派骑兵袭扰南军船队,如今将人惹恼了,老虎发威,自讨苦吃。”

崔演连忙以目光劝阻他。司徒虽统兵,若没有皇帝准许,又怎敢向南军发难?他这阿弟不可能不明白。

慕容颂却没有生气,犹自惋惜了一番,道:“如今南军已往洛阳去了,我思前想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想等他入了关,进退不得之时,派大军直捣淮南,端了他老巢,如此方能解心头之恨。太常卿以为如何?”

听他冷不丁朝自己发话,崔演顿了顿,道:“臣不敢妄议。”

慕容颂啧了一声。

崔湛看了他一眼,道:“陛下只看到成肃进退不得,竟忘了我朝形势。如今徒何乌维窥伺西境,蠕蠕游骑侵扰北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纵使淮南克定,只怕云中城也已沦落敌手。”

“猛虎在侧,这也不可,那也不可,我还能有何作为!”慕容颂叹息。

崔湛道:“我只问陛下两个问题。”

慕容颂颔首:“你说。”

“关陇与淮扬,哪一个易得?”

慕容颂不假思索:“关陇。”

“若陛下攻占关中,可会亲自驻守?”

“不会。”

“宇文必亡,成肃必返,关中必乱,”崔湛言辞振振,道,“那时才是我朝的机会。”

慕容颂略一沉吟:“倘若徒何乌维也是这样想呢?”

“徒何乌维……”崔湛摇头叹道,“不过是个恩将仇报的宵小之徒,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何能与陛下争锋?”

慕容颂垂眸良久,道:“司徒仍在河北,倘若就此罢兵,反而被南军看了笑话。我不去招惹他便是了。”

崔湛淡淡道:“陛下圣裁。”

待送走了慕容颂,崔演叹息一声。

崔湛道:“阿兄知我苦处了?”

崔演看了他一眼:“我只知皇帝苦处。你这般性子,皇帝能容你,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崔湛不语,途径那几棵桃树时,原本婉转啼鸣的黄鹂早已飞走了。

他淡淡垂眸,心头竟有些怅然若失。

————

洛阳城外,七里桥上,一只黄鸟落在白石阑干前。

成襄远仰头望去,待楼船靠得近了,才辨认出那是只黄鹂。

他从未见过如此高耸的桥梁,楼船只需要放倒桅杆,也能从桥下驶过。浩浩荡荡的船队溯流而上,洛阳城头的墙垛逐渐浮现在树木掩映间,魏军的旗帜高高飘扬着,不时晃动的人影,是守军正在修缮城垣。

水道通往洛阳城东侧最北的建春门,船队又驶过两座巨大的石桥,于众人瞩目中抵达门下。

会稽王和宗棠齐在此等候多时了。

船队停泊在建春门下,诸军将士登岸入城。会稽王一如既往地客气,宗棠齐则显得格外热情。

成肃下榻后视察洛阳城防,宗棠齐业已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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