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珺……”萧凌晏一时怔愣,秦协口中吐出的这个名字,分明是头一回听,却恍如曾深刻于他骨髓,如今仅是简单提起,便叫他骨缝里头渗出一股痒痛。
秦协突然从墙根缓缓站了起来,写满惊愕的眼几乎黏在他怀里搂着的那孩子身上:“殿下,他这,这,是不是变小了?”
萧凌晏眼皮一紧,垂眸一瞧,果然,一个时辰前裁剪合身的衣物又大了许多,衣裳下摆悠悠随风晃荡,袖管空了半截,灵活缠绞着萧凌晏发尾的指头不再动弹,他脸也被衣物吞没,只剩一对眼睛露在外头,灰暗无光,如石雕上未经抛光打磨的一道刻纹。萧凌晏忙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好么,如今连眨眼的反应都无了。
不仅如此,他还在飞快变小,原还能抱住他,很快便只能单手抓着,小到不足人的手臂长,将将同人的巴掌一般大。到了这份上,已然无法再把他当作活人看待了,苍白肤表毫无人皮纹理,光滑冰冷,俨然已是一樽了无生机的石雕。
秦协一对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活人变成石雕?这……他迟疑地看向萧凌晏,却见对方脸色其差,可怖之极。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知他这表弟人前素不苟言笑,暴躁阴郁,可这么难看的脸色,还是头回见。
“殿下……”他不禁开口,萧凌晏却突然一拳砸在墙上,咔嚓一声,墙面炸开大圈龟裂,秦协浑身一个激灵,登时闭了嘴,只一旁偷偷打量。
他还道人又是在发怒,但很快他发觉对方用力捂着的额角下绽开青筋,冷汗密布,分明是痛得厉害。
萧凌晏攥紧掌心石雕,又一次头痛欲裂。
凌碎的画面如一柄锋利薄刃,撬开他的颅骨,在颅内胡搅。他好像曾握着一块鹅卵石,指尖锐光闪烁,石屑纷飞,将卵石雕成石雕小人,他握着小人得意洋洋地对着谁说过:“我要用最卑贱的石料,为你雕一具最放浪的身躯。”
他似乎也曾扯着那人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对着他忿忿怒喝,“是我为你重铸肉身,是我让你捡回一条命,你岂敢如此待我?”
那人说了什么来着?
萧凌晏发狠摁住突突直跳的额角,耳中阵阵嗡鸣。
他想起来了。
那人说:“都还给你。”
这具用来羞辱人的躯壳也好,那颗强留住他魂魄的珠子也罢,这么多年的爱恨纠葛,这强行延续的命,他从不想要,都要还给他,都已还给他。
他死死盯着石雕,面色愈发扭曲。突然,他伸手探入胸膛,摸索着生生挖出一枚珠子,珠表染血,笼着柔和冷光,寒气逼人,映得巷尾这狭窄区域幽蓝一片,四周墙面,地砖,皆覆上一层雪白寒霜。
珠子离体瞬间,胸口再度剧痛,一度偃旗息鼓的恶咒死灰复燃,连同他失而复得的记忆一齐,疯狂折磨着他的身心灵。
他站不稳,喘不过气,剧痛似长针从他的头顶贯穿至他心脏,他仿佛回到前世,在那人洞府里,在温暖床榻上痛得抽搐打滚,艰难嚼着草药,将自己埋进被褥间,贪婪嗅着枕褥上仅余丝缕的冷香,仿佛被那人搂在怀里,靠这样的幻想熬过一轮轮折磨。
可如今他手里仅剩的不过一具石雕,一块冰冷无味的石头,那个曾为他承过恶咒,曾任他索取之人,残忍无情地不带一丝牵挂离他而去,却又颇有余情似的将一切留给了他。
求生的本能逼着他吞回珠子,但他咬着牙,硬是将珠子牢牢握在掌心,几欲将其捏碎。他不想再忘,不想再由着那人摆布。他如何看不出珠子表面的幽光是谁的手笔,他想象不出他是如何在珠子表面留下如此精细封印的,叫他记得一切,偏偏只忘了他。
剧痛难耐,但他思绪空前清明。难怪那日醒后他便没再因恶咒而痛,心口只余阵阵寒凉,难怪再寻到萧珺时他的魂魄残破,珠子也仅余一半,谁能想到这人能疯到这地步,无法替他承咒,便割舍魂魄,送这东西到他体内,为他压制咒力?
他想起擎雨宫那夜,他昏迷前萧珺主动送上来的那个冷淡的吻,是那时将余下的部分还给他的吧,他居然还以为是……他摩挲着业已完整的珠子,两半都还给了他,那他剩下的魂魄呢?
他忽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难怪从头到尾那么平静,那般毫不在乎,原来早盘算好了,早已决定同他断了一切瓜葛,用这么独断狠绝的方式。
他愤怒,却止不住笑,谁让他这么自作主张了?他怎么总这么自以为是?
分明是爱他的吧,否则何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做到这份上?可为什么又要他忘,又什么都不告诉他,憎恨地斥骂他,一遍遍推开他,冷眼看他狂怒痛苦?
他凭什么让他忘?既要他不记得他,又何必将这具躯壳还给他?是对他的报复?让他对这具长着他模样的死物魂牵梦萦,将它视作这诡异世界中唯一的希望与锚点,随后在他最猝不及防时撕毁一切幻想,将他丢入残酷现实,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具石雕。
为何这么折磨他?人怎能多情却又绝情到这地步?
“……”秦协震惊盯着眼前一幕,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生疼,不是做梦,这人真把手直直插进自己心窝了,甚至在里头摸索了一阵,又没事人一样抓着什么东西抽回了手,这真的……是人能做出的举动?
珠子表面的幽光同样落在萧凌晏的面上,显得阴气森森,更别说他突然开始笑,笑声愈来愈癫狂,血淋淋的手和胸口不断往外淌着猩红,即便此时正午时分,日头高照,秦协依旧浑身冰冷,心底攀起寒意,他鲜少见他笑,更别说如此失控地大笑。
他毛骨悚然,心头惧意油生,他其实算不得胆小,随父兄沙场征战多年,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但话又说回来,这场面他是真没见过。
怎么办,跑是不跑?他心头两个声音在打架,一者说:笑话,这一个两个的瞧着都不人不鬼,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另一人说:这可是咱老秦家未来君主,是我一半的手足,岂能放任他流血致死!
或许是萧凌晏终于没再发出那种叫人寒毛倒竖的惨笑,只静静靠在墙边发愣,瞧上去正常了几分,叫他胆子稍大了些,他纠结片刻,终是后者占了上风。他挪着步子上前,没走几步,忽僵立原地,惊恐瞪着靠着墙沉默不语的萧凌晏:他的眼睛竟突然变成金色,瞳孔居然还是竖着的!
亲娘哎!这真的不是人!
秦协蹭蹭后退几步,与之对视一瞬,忽转身拔腿就跑。身体刚探出巷子半截,领后便传来一股巨力,将他拽了回去。
萧凌晏阴着脸,暗金竖瞳几乎怼到他脸上:“你跑什么?”
秦协怪叫:“妖怪!放开我!”
“……”萧凌晏无心遮掩不同于人的瞳孔,寒声逼问:“你方才说,在虫谷曾见过他,何时,何地?”
他已感应不到那具傀儡,想是他伏在人身上睡过去后那虫谷里头又发生了些什么,而今知晓的人,竟是只有秦协。
他浑身气势实在骇人,秦协顿觉自己如遇上狮虎的鼠,壮起浑身胆子也不过色厉内荏:“你,你这妖物!你把我表弟如何了?你怎敢假冒他?你……”他声音有些哆嗦,眼前人的神色瞧着已愈发不耐烦,怕是下一瞬便要气血上头,将他撕碎。
“假冒?”萧凌晏冷笑:“你六岁那年的除夕吃坏了肚子,急匆匆带着烟花如厕,不慎炸了茅房,溅了一身,十岁那年和宫人玩火烧了衣物,左臀留了一块疤,至今见火还会痒,十五岁看上左相家千金,冲动和齐家二子约下战书,事后听说人身高八丈,重逾两百斤,由是不敢出战,刻意摔断腿,养了三个月,求我乔装代你出面斗武,如何,可还要我继续说下去?”
“……够了够了。”秦协捂脸,脸窘得发红,这几桩事只有他和萧凌晏本人知晓,再这么下去他这辈子的糗事怕是都要被抖落干净。
他信了这就是萧凌晏,可还是忍不住问:“可你的眼睛,为什么?还有你这,”他瞄了眼萧凌晏胸口飞快愈合的伤口,喃喃道:“你该不会才一开始就不是人吧?”若真如此,倒是能解释很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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