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穆夫人发现齐儒寅凭空消失,当即在府里大喊大闹,彦州城的百姓们围在院墙外听得穆夫人就差把府衙掀个底调,好不热闹。

醉春楼的姑娘们一般午后才起,伺候汀兰的小丫鬟端着水站在门外敲了半晌,也没见汀兰起身。

“姑娘?汀兰姑娘?”

门未拴上,小丫鬟轻轻推开门,看见屋里一团糟,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躺在地上。

“啊——”

水洒了一地,盆也落在地上。

陶元柳皱着眉看屋里一团乱,他自是听说了今儿一早,齐儒寅的夫人穆氏闹着四处寻人,可人是怎么到他这里的。

齐儒寅眼下被自己人状告,他陶元柳不是很想沾这破事。

陶元柳问小丫鬟:“汀兰呢?叫她过来。”

“东……东家……今日一早奴没等到汀兰姑娘,于是想来唤姑娘起身,结果一开门……没见着汀兰姑娘的身影,只有齐大人躺在地上。”

陶元柳大踏步跨过水痕处,翻开汀兰的妆奁,里面的贵重首饰已被洗劫一空。

“筝兰!筝兰呢?把她带过来!”

如意赌坊的掌柜踉踉跄跄一路跑过来,惊扰了一路的洒扫丫鬟,水泼得四处都是,丫鬟们乌泱泱跪了一地。

“东家,今儿一早,筝兰不见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陶元柳愤怒大喊,让下面的人去搜查,不论逃到天涯海角,都要将这二人追回来。

“老爷。”齐儒寅突然被敲晕,脸朝地倒下给眼角嗑出了个淤青,穆夫人杀到醉春楼来,却只是温柔小意地拿帕子给他上药。

“老爷买凶杀人,大不了偿命就是了,为何要躲着我和阿兄呢?”

齐儒寅挥开穆夫人的手,穆夫人拿着帕子停在半空,猛得站起身,将帕子甩在齐儒寅脸上。

“姓齐的你不要给脸不要脸,现在陛下盯着你,你还敢跑来醉春楼闹得满城风雨。换我是你早就自缢好保全大郎。”

齐儒寅忍无可忍,掐着穆夫人的脖子:“要不是你大闹,我在醉春楼怎么会让彦州人尽皆知;要不是你们指使,聂良义怎么敢背叛我!”

穆夫人觉得自己好像要命丧于此,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只见她拔出齐儒寅头顶玉簪,狠狠扎向齐儒寅,将他的脸颊划出一道深刻地血痕。

齐儒寅吃痛松开手,捂着脸踉跄后退,大喊道:“全都给我滚出去!”

穆夫人来时乌泱泱带了一群下人出门,众人没想到会目睹两位主人以命相搏的场景,皆跪在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听见齐儒寅的话,都松了口气逃出门去。

穆夫人一手捂着满是红痕的脖颈,一手握紧玉簪尖处向前。

“泼妇!你个生不出蛋的东西!要不是刘氏亡故,我怎么会娶你!自打你进门,我齐府真是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我呸!你少泼脏水给我。府里那么多姨娘,府外你的女人也没少过,这么多年了谁的肚子有过动静?

“你这是亲手杀了自己妻儿的报应!你就是个十足的蠢货,生了个好男色的蠢大郎,一家子蠢货!

“当年有做江南道都转运使的岳父照料,还真以为是自己有几分能耐?岳父出事你第一个甩清干系,手上沾的血越来越厚……

“报应!都是报应!”

穆夫人一字一句毫不留情,直直往齐儒寅心头扎刀。

齐儒寅无礼抵抗,反复说着什么:“我没有!不是我!”

“好妹夫,律法中明文规定,朝廷官员一概不得狎妓,我劝你呀,不如递交辞呈做个富贵闲人的好,省得到时惹火上身。”

穆同知推门而入,似笑非笑道。

齐儒寅怒目圆瞪,穆同知慢悠悠继续道:“齐知州可莫要这样看着我,这都是国公爷的意思。”

穆同知向上拱手,笑里藏刀。

于黎叶澜而言,是一夜之间变了天,她从街坊口中听见齐家的乱子,便猜测出几分彦州此刻的动乱。

只是她刚收了行囊带着晚宁逃出去,就被穆夫人抓回齐家。

罗槲叶就这样站在巷口的人群后,眼睁睁看着黎叶澜被抓走。

晨霜问她:“您不帮她?”

“我若是想帮她,就不会让她还住在这。”

罗槲叶慢慢离开此处:“她是黎家人,和她的爹娘强占了忠勇伯府,将我和母亲赶出家门,我如何能以德报怨?况且,若不是她想利用我,在我面前怎么可能这样乖觉,初见时她还尚未遮掩本性。”

“伯府已经凑齐两千两,当日雨中留下她,也是让她保住了嫁妆。”

罗槲叶停下脚步,问晨霜:“黎文慎从哪筹的钱?”

“他将伯府值钱的土地、铺子卖给了穆同知,忠勇伯府只剩一具空壳。”

“我看他黎文慎这些年把伯府一扩再扩,不过两千两就逼得他变卖家产?”

“黎文慎空有爵位没有官职,依附着齐儒寅过活,平常时候挥霍惯了,其实并没有多少积累。”

罗槲叶突然停下,问及林谦何处去了。

林谦一直在驿站的小厨房里煮药,厨房里烟雾缭绕的。晨霜捂着口鼻挥开烟雾,但是无济于事,无奈道:“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呢,黎叶澜都已经回齐家了。”

林谦始终沉默地坐在杌子上,茫然无措地抬头。

“那……我这药……该如何给她?”

晨霜不想在这里待下去,若沾得一身药味如何能藏匿起来。

她没好气道:“你不如关了火去问问总旗,该怎么办。”

林谦当真关了火去寻罗槲叶。

“我是医者,黎夫人的身体经由我调理,我自然要为她负责。她受不得惊吓,这样横生变恐怕会出事,我放不下心。”

“会出什么事?”

“一个不慎,一尸两命。”

罗槲叶正在擦拭近段时日未能拿起的佩刀,锐利的刀锋折射出寒冷的锋芒,她听见林谦这话忍不住笑了。

“林谦,你是不是忘了,外祖父故去之后,你就是个仵作。况且……你当初并没能出师,严格来说算不得医者。”

“师姐。”林谦低下头,一滴清泪不慎滑落,“我想,澜姑娘应当是我此生唯一医治过的病患。我想知道死人的死因,更想让活人活下去。”

“林谦!你已经是锦衣卫的小旗了!收起那没用的仁心!我想你该清楚,我来彦州,便不会让黎家好过。”

林谦平复心情,转身离开。看见远处屋檐下,彩云一身缟素坐着绣衣裳。

她手中的红色布料红得刺眼,林谦撇过头,急匆匆离开。

彩云缓缓抬头,看着他走出来的那如黑洞的房门,目送着他的背影。

没过两日,齐府便传来黎叶澜早产,一尸两命的消息。

不用召大夫,黎叶澜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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