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五月,大别山东段,灊县山区。
与豫章、鄱阳的水乡泽国不同,甫一进入灊县、六安交界的大别山余脉,景象便陡然不同。
七分是连绵起伏、植被茂密的丘陵与峭拔山峰,三分是山谷间艰难开辟的零星水田与溪流。
而自袁术败亡以来,这地处庐江、九江之间的山岭便成了法外之地,诸多豪帅拥众据险,自成一统。
陈兰率部众屯于灊县以西的天柱山南麓,依山立寨,控扼数条出入要道;雷绪则聚于六安东南的霍山之间,势力纵横,两者合计拥兵近万,附从的流民、山户更众,是此间最具实力的地头蛇。
而夏侯渊的檄文与刘琦的使者,也几乎同时抵达了这里。
邓芝受命北上,轻车简从,只带数名精干护卫与熟悉山道的向导。
他牢记刘琦的嘱咐与庞统分析的局势,深知此行目的并非强求陈、雷二人立刻举兵助战,而是要在夏侯渊的军事高压与刘琦伸出的橄榄枝之间,为这些观望的豪帅心里,埋下一颗名为“警惕”与“权衡”的种子。
辗转数日,避开可能的曹军哨探,邓芝一行终于抵达陈兰的主寨。
通报后,陈兰并未立刻接见,而是先请来了邻近的雷绪。
翌日,陈兰山寨聚义厅内,气氛谈不上友好,陈兰踞坐主位,雷绪在侧,两人皆身形魁梧,面带风霜与戒备,打量着这位来自江南的年轻使者。
“邓某奉我主刘扬州之命,特来拜会陈帅、雷帅。”邓芝神色从容,拱手为礼,并无惧色。
陈兰把玩着夏侯渊那封措辞严厉的檄文抄件,抬眼看向邓芝,声音粗豪:“刘扬州?便是那位连败孙氏,如今又欲与曹公麾下夏侯将军放对的刘使君?不知遣先生远来我这山野之地,有何见教?”
“莫非也想学夏侯都督,命我二人点齐人马,下山听调不成?”话语中带着试探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邓芝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二位帅主以为,夏侯都督此番南下,精锐七千,其意果真仅在‘制衡’刘使君与孙权吗?”
雷绪性子更直,哼道:“曹司空之令,天下皆知。夏侯将军奉令而行,有何不妥?”
“雷帅快人快语。”
邓芝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然则,曹司空官渡新胜,元气未复,河北袁氏余烬犹燃,关中、汝南皆需分兵镇抚。”
“而此时遣夏侯将军率偏师南下,粮草不丰,后援难继,其势看似汹汹,实则如**之末,不可久持。其急于寻刘使君决战,乃至不惜以威凌之势催促二位,所为何来?”
邓芝稍稍停顿,观察二人神色,继续道:“无非是想速战速决,或击败刘使君,或至少重创之,以便早日抽身,回北方应对真正的腹心之患。”
“待其功成,或事有不谐而北返,这江淮之间,尤其是二位所据的险要山岭,他会留下一个听调不听宣、拥众自重的局面吗?”
邓芝的声音平稳,却字字敲在要害,“夏侯将军檄文中‘待破敌后,尽剿’之言,恐非全然虚声恫吓。曹军行事风格,二位想必有所耳闻。”
陈兰与雷绪对视一眼,面色都凝重了几分。
他们盘踞此地多年,与各方势力周旋,深知曹操麾下将领,尤其是夏侯渊这类宗亲猛将,对待地方割据势力向来缺乏耐心,向来以雷霆手段收场。
夏侯渊那赤裸裸的威胁,他们岂能毫无感觉?
邓芝见时机已到,缓声道:“我主刘使君,志在匡扶汉室,安定地方。今提兵北上,非为侵凌,实为保境安民,御外侮于江淮之外。”
“而使君深知二位保境安民之不易,故特遣芝前来,非为征兵索粮,只为一言相告:无论曹军如何威逼利诱,愿二位明察局势,紧守山险,保全部众。切勿轻易为前锋,卷入相争,徒耗实力。”
“若曹军势大难挡,我主在江南自有接应之处;若战事胶着或我军得利,则江淮局势必为之一新,届时二位安守本土之功,使君绝不会忘。”
邓芝这番话,既点出了夏侯渊的潜在威胁与短期性质,又给出了刘琦的承诺与退路,更重要的是,为他们指出了“静观其变,保全实力”这条最符合其利益的中立之道。
没有强求他们立刻出兵相助,反而显得更为可信。
陈兰沉吟良久,方才开口:“邓先生所言,不无道理。然则,夏侯渊兵锋甚锐,若强令我等效命,如之奈何?”
邓芝坦然道:“虚与委蛇,拖延时日即可。山中道路复杂,集结需时,粮秣筹措不易,皆是理由。”
“而夏侯渊急于求战,未必有暇久候二位‘准备周全’。关键之处在于,万不可为其向导,引曹军深入险要,或为其提供稳固之后勤据点。如此,便是助我主亦助己身。”
雷绪忽然问道:“若……若刘使君兵败呢?”
邓芝神色不变:“若天不佑汉,我主不幸败北,二位届时再顺势而为,夏侯渊亦无话可说。”
“然以芝观之,我主运筹帷幄,将士用命,兼有地利人心,夏侯渊轻敌远来,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至少,比起立刻屈从于夏侯渊的军令,直面其兵锋与战后的清算,保持中立,观望风色,对二位而言,风险孰高孰低?”
邓芝这一番利弊剖析,清晰透彻。陈兰、雷绪都是乱世求存的枭雄,并非愚鲁之辈,其中道理自然明白。
比起刘琦使者空许的官爵钱粮,这番立足于他们自身安危存续的分析,反而更具说服力。
陈兰脸上的戒备之色终于消融大半,哈哈一笑:“先生果然善辩,洞察分明。既如此,我二人便依先生所言,谨守山寨,静观其变。”
“来人,设宴款待邓先生!”
“谢二位帅主。”邓芝拱手,心中略松。此行首要目标,已然达成。
次日,邓芝在陈、雷二人较为客气的送别下离开山寨。
邓芝并未索取任何承诺文书,深知在这种地方,口头的默契往往比一纸空文更可靠,关键还在于后续局势的演变与刘琦是否能展现出足够与夏侯渊抗衡的实力。
几乎就在邓芝下山的同时,夏侯渊派出的第二批使者携带着部分钱帛,也抵达了陈兰寨外。
然而,有了邓芝先前的铺垫,陈兰、雷绪对夏侯渊的“厚赐”反应颇为暧昧,收下礼物以示“不敢违逆”,但对于立刻点兵下山、协同作战的要求,则借口粮草不继、部众散居深山难以速聚等理由,一再推诿拖延。
夏侯渊的使者逗留两日,见实在难以说动,只得悻悻而回。
与此同时,刘琦亲率的中军主力也已深入大别山东段山区,沿着蜿蜒崎岖的山道向前行进。
此次北上庐江,刘琦抽调了麾下能战之精锐:周仓领三千人为前部先锋,魏延领五千人为中军;黄忠统三千人为左翼,赵云率三千步卒以及千余骑卒为右翼兼游击;徐庶领三千庐江郡兵为后军,以及护卫中军并兼顾转运粮道初段安全。
而刘琦自与庞统坐镇中军,徐庶协调后方庐江郡务并保障粮秣转运,合计步骑一万七千余人,沿着蜿蜒崎岖的山道,如一条巨龙般向群山腹地挺进。
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坳上,庞统正摊开舆图,与刘琦商讨后勤布置。
庞统手中舆图上已标注了各部大致位置与行进路线。
“主公,我军万余众深入山区,道路险峻,转运线长达百余里,必须设立中转粮仓,分兵驻守,接力运输,方能保证粮道不绝。”庞统指着图上几处关键节点道。
庞统随即指向不远处一处背山面溪的平坦谷地:“例如此处地势相对开阔,有水源,可建一仓,每仓需留一曲兵力(注:东汉军制,一曲约五百人),以军侯统之,方能确保守卫周全、转运得力。”
“自皖城山口至天柱山预设战场,百余里山道,需设此类粮仓四五处,层层递运,方可支撑主公万余大军所需!”
闻言刘琦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山下正在行进的各部旌旗,心中估算着粮秣消耗,然后沉声道:“士元所虑周详。然大军深入山塬,粮道乃命脉所系,比之平野作战更显紧要。”
“这些粮仓节点,非但要地险稳固,守将亦须沉稳可靠。便依此议,各仓皆以一曲精锐屯驻,务必择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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