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前堂穿过,在庭中寻了个僻静角落,成之染径自道:“九娘子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必弯弯绕绕。将军之号繁多,你可知今上为何另取一个‘镇国’?”
这问题颇有些古怪,宗寄罗想了想,突然好奇萧群玉的回答。
萧群玉略一思忖,道:“天意虽不敢妄自揣测,然而帝心广袤,家国之界,自非江南。我想这‘镇国’之意,不是为的将军守太平,而是为了让天下安宁、华夷一统。”
成之染闻言,不由得会心一笑,道:“衣冠南渡,情非得已,大河横断,有如天堑。慕容氏源出三晋,步步蚕食,窃据河北。宇文氏奸诈背主,割占关中,威逼河南。此二者,都是我大魏劲敌。依九娘子之见,又该如何?”
“自然是各个击破。”
成之染问道:“孰先孰后?”
萧群玉沉吟良久,缓缓道:“以关中为先。”
宗寄罗问道:“九娘子何出此言?”
“师出不能无名。宇文盛背主负恩,却自称承继伪周贺楼氏正统,是个明晃晃的靶子。我朝旧都东西二京都沦落于宇文氏手中,为大魏宗庙计较,绝不能容他放肆。更何况淮汉诸城被宇文氏窃据,北境多年不能安定,正所谓腹心之疾。与之相较,慕容氏倒在其次。”萧群玉说道。
成之染把玩着刀环,垂眸掩去眼底的诧异。没想到这绮罗玉户的娇娇儿,胸中原藏着百万兵。
宗寄罗道:“九娘子所言极是,可是若先打宇文氏,战线绵延千里,我军一旦入关,收尾不能相顾,很容易腹背受敌。”
萧群玉颔首:“事虽难,总归有破敌之法。”
她以宇文氏为鹄的,与成之染心中所想若合符契,至于如何处置慕容氏,却不是当务之急。
成之染问道:“宇文氏与徒何氏多年相争,仍气焰不减。老贼宇文盛,又怎好对付?”
宗寄罗不语。
萧群玉微微蹙眉:“宇文盛老奸巨猾,将旧主贺楼氏斩尽杀绝,坏事做绝,余威尚在,不好相与。他如今老迈,年月无多,等到他一旦身死,我军便立刻出击。”
“当年庾昌若北伐,也是如此乘势,”成之染叹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萧群玉默然良久,道:“此为上策,自然还有其他路可走。然而上策最为稳妥。”
成之染不语,负手在庭前踱步,半晌垂下了眼眸,对萧群玉道:“我府中欲得知兵谋国之士,措置职方,参预帷幄。九娘子可愿做我的军府长史?”
萧群玉侧身一福:“定不辱命。”
宗寄罗不无艳羡道:“九娘子可是跃龙门了!”
成之染听她打趣,笑而不语。萧群玉临别之际,忍不住问她:“我与将军只一面之缘,将军如何知我姓氏?”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成之染道,“九娘子风神俊逸,令人见之忘俗,我差人寻访一番,自然打听到了。”
萧群玉一愣,失笑道:“竟然是这样。”
目送她登车远去,宗寄罗故作嗔怪,对成之染道:“萧家娘子一来,你就把岑郎君的长史之位许出去了。”
长史、司马虽为军府上佐,毕竟有先后之分。成之染知她不平,解释道:“萧九娘胸中有运筹,做长史也算是女承父业。行军之事,还要多多仪仗你这司马。”
宗寄罗啧了一声,道:“你要做的是讨伐宇文氏的大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成之染亦知宇文氏兵力雄厚,又加之关河险固,确实不是件容易事。她手中兵众三千人,杂七杂八,不一而足,有的是锤打熔炼的余地。
她倏忽想起成肃军中的胡骑营。当年北伐三齐独孤氏,缴获了具装甲骑千余人,除了张灵佑作乱时解金陵之围,却少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如今对付北方的胡人,用这胡骑倒是有一番新意。
于是成之染留了心,思量着如何将这支骑兵据为己有。然而四处打探时,竟意外听到了久违之人的音信。
伪齐国主之妹独孤明月,早先诈死瞒名,被从前的兖州刺史李临风揭发,仓促之间关押廷尉狱中。后来李临风和谢让相继身死,西征荆州,督军伐蜀,诸事纷杂,成之染也顾不上细问下文,如今终于想起这一茬,派人到廷尉一打听,原来独孤明月已没入掖廷为奴了。
天子终究是没有杀她。
这样也好,成之染暗想。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无辜之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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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金陵又飘飘摇摇地落起雪来。成之染为舅父柳诣服小功之丧,也到了除服的日子。
熟麻布所制的丧服稍显得破旧,她轻触其上粗糙的纹路,又不禁神伤。
生老病死固然是人之必然,可身处其间,又岂能淡然。
侍女阿喜看出她心情低落,于是道:“园子里梅花开得正好,老夫人这几日时常过去看,老老小小可是热闹呢。女郎近来始终不得闲,今日不如去看看?”
成之染原本没多少赏花的意趣,只是一提起梅花,她冷不丁想到了萧群玉。那冰清玉洁仙子般的才女,竟愿意做她的军府长史,不得不令人欣喜。
东府的梅花,去看看倒也无妨。
她去得正是时候,花树下大大小小的孩童玩闹,隔着墙便听到欢声笑语。
温老夫人与桓夫人并后宅一众仆妇,正坐在小轩中围炉煮茶。唯独三叔母宗纫秋寡居,为成誉服丧,素来不参与这些场合。
温老夫人见到成之染,便招手让她坐到近前。众人都好奇御赐的宅邸是何模样,成之染描述了一番,侧首瞥见五郎追远正聚精会神地站在一旁,不知是何时过来的。
他年方八岁,认真问成之染道:“阿姊何时带我去看看?我以后也会有好大宅子吗?”
成之染笑道:“庐陵郡公的儿子,还担心将来没有宅子吗?”
她这么一说,温老夫人倒笑了。成追远生母吴氏拉了他一把,嗔怪道:“小小年纪,竟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近日读了哪些书,给你阿姊说说?”
成追远顿时苦了脸,眼神慌乱地瞟来瞟去,四下里寻找救星。
桓夫人只生了二郎修远和四郎齐远两个儿子,成修远素来不学无术,她对他也没什么指望,于是对成齐远学业盯得格外紧。
成齐远读书也争气用功,此时见五弟结结巴巴说不出什么,赶忙推推他肩膀,提醒道:“前几日先生教过一首诗,讲到了梅花,阿弟不是背出来了么?”
“啊——我会的!”成追远恍然,看看他,又看了看成之染,终于在众人目光中开口,“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1)……”
他一口气将这首《摽有梅》背完,满脸期待地望着成之染。
这是《召南》中的一首诗,诗中女子眼见得梅子黄熟、韶华飞逝,仍无觅良人,不能不令人情急意迫。
成之染怔然,一抹薄红浮上脸颊,失笑不语。
成齐远无奈,对成追远道:“阿弟,我说的是《秦风》中那首《终南》(2)啊!”
见成追远窘迫得小脸通红,成之染轻咳一声,为他开解道:“寒月花开,暮春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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