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马车厢内,沉水香的淡雅气息与锦缎的微光交织。

坐在顾沁月对面的,是嫡母张氏。

此刻,张氏正用一方绣工精美的帕子,虚虚按着并无湿意的眼角,声音带着精心拿捏的哀戚:

“月儿啊,你大姐姐她……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她顿了顿,抬眼打量顾沁月的反应,见对方只是垂眸静听,便继续道。

“太医都摇了头,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想想你小时候,你大姐姐有什么好的,珠钗首饰、时新糕点,何曾忘了你这个妹妹?”

“如今她病骨支离,最割舍不下的,便是成王殿下和小世子……她求着你嫁过去,是万般无奈,也是信重你,知道你会替她好好照顾他们父子……”

顾沁月心中一片冷然。

这老登,道德绑架还挺利索。

她缓缓抬起眼,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忧虑,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轻轻截断了张氏的话头:“母亲慎言。大姐姐只是风寒入体,需要好生将养。吉人自有天相,她定会逢凶化吉,康复如初的。”

张氏的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噎住,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咯”声。

她精心酝酿的悲情氛围,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吉利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自然盼着亲生女儿顾清雪能好,可现实是太医已束手无策!

这庶女今日是怎么回事?

张氏脸色微沉,眼底掠过一丝不悦,试图将偏离的话题拉回“正轨”,语气加重了几分:“我何尝不盼着她好?可天不遂人愿,太医……”

“母亲!”顾沁月再次开口,声音清亮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恳切”,“我们需得对大姐姐有信心才是。您总是这般说些丧气话,若是心诚则灵,让大姐姐冥冥中感应到了,岂不徒增她的忧思,于病情无益反害?”

“你……!”张氏气结,保养得宜的手指在袖中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油盐不进,巧言令色?

不仅敢屡次打断她,竟还倒打一耙,暗示她这做母亲的“诅咒”女儿?

她习惯性地想用积威震慑,目光骤然锐利,如同冰冷的针尖刺向顾沁月。

却见顾沁月在她目光扫来的瞬间,已迅速低下头去,纤细的脖颈微弯,肩膀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一副被嫡母威严吓到的怯懦模样,与方才言语间那隐晦的锋芒判若两人。

张氏胸口那股浊气堵得越发厉害,发作不得,咽下不甘,只得铁青着脸,猛地扭过头看向晃动的车帘,不再言语。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滞,只剩下车轮滚滚向前的声音。

顾沁月低垂的眼睫掩盖了眸底所有的情绪。

害怕?不存在的。

她心神内敛,飞速梳理着原身记忆。

她是工部尚书府不起眼的庶女,而她的姐姐顾清雪,是府中明珠,尊贵的嫡长女。

顾清雪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当今圣上的同母弟弟——成王萧煜,成就了一段郎才女貌、琴瑟和鸣的佳话。

然而,这佳话在顾清雪生下小世子后,便蒙上了阴影。

产后亏损掏空了她的根基,一场看似寻常的风寒,竟成了催命符,让她一病不起,药石罔效。

在生命仿佛即将走到尽头时,顾清雪拉着原身的手,泪眼婆娑地恳求——求她嫁入成王府,代替自己照顾年幼失恃的小世子,陪伴心碎神伤的萧煜。

而原身,那个一直活在嫡姐光芒下的、怯懦又卑微的庶女,心底深处藏着一份不敢宣之于口的、对姐夫萧煜的倾慕。

这份倾慕,加上对嫡姐“恩情”的报答之心,让她咬着牙,点头应下了这荒诞的请求。

可她错了,错得离谱。

成王萧煜的心,早已随着顾清雪的病重而被彻底封存。

他迎娶原身,只为给儿子一个名分上的“母亲”,一个尽责的“保姆”。

在他眼中,她不过是照顾世子的工具人,一个苍白而沉默的影子。

王府深似海,她的日子更是苦不堪言。

萧煜的冷漠如同冰刃,小世子的哭闹与不适,都会成为他责罚她的理由。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付出所有的心力,却得不到半分温情与尊重。

岁月蹉跎,她熬干了青春,耗尽了心血。

最后,连她一手带大的小世子,也用疏离而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不肯认她。

在她油尽灯枯,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之际,萧煜似乎终于看到了她的存在,眼中流露出或许可以称之为“感动”的情绪。

可太晚了。

原身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意识涣散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

那份耗尽她一生的、无望的爱恋,此刻轻飘飘的,再无分量。

她不想再爱萧煜了,太累了。

执念化作最后的心愿,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固的火苗:

如果……如果可以保住姐姐的性命……她想看看,他们那所谓的深情,是否真能抵过岁月漫长,一生一世一双人?

还有……她还要过得比姐姐顾清雪更好!不再是阴影下的替代品,而是要活出自己的光芒!

感受着原身残魂中传来的那股释然、不甘与最后倔强的期望,顾沁月缓缓地于识海中回应:

“好。”

随后,她又梳理了原身的能力:原身似乎在侍弄花草上颇有天分,那些娇嫩的植物在她手中总能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倒是便宜了我。”顾沁月心念微动。

她将神识附着在这份“种花”的天赋上,进行强化。

瞬息之间,她感觉自己与周围植物的联系变得清晰无比,不仅能模糊感知到它们的“情绪”,更能引导、汲取乃至控制它们体内的生机。

马车稳稳停在成王府邸门前。

顾沁月低眉顺眼地跟在嫡母张氏身后,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背景。

宽大的袖袍下,无人察觉的指尖微微颤动,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绿色光华,从周围的植株凝聚而来。

她并未涸泽而渔,而是如同最精明的收割者,从每一株植物身上只汲取一丝丝最精纯的草木生机。

这点损耗,对于生命力旺盛的植物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好好养护几日便能恢复。

很快,这些生机凝成了一小滴晶莹剔透的翠色灵液。

她小心地将之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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