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吉克阿依家,几人心里有一丝成功的欣慰,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禾陌、纪安、乔芝芝、萧暮云提着米油沿着更陡峭的山路向阿花家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牲畜的味道,远处还有狗叫声。

阿花家的大门敞开着,一个皮肤黝黑,身形精瘦的中年男人正在埋头修理手中的锄头。一个同样瘦小的女人在地上的灶台忙碌着。

禾陌猜测这应该是阿花的父母,看了一圈没有阿花的身影。

“拉布大哥!”纪安扬声打招呼,语气热情。

曲比拉布抬起头,看到禾陌一行人,眉头紧锁,眼神微眯带着审视和戒备。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用沾满油污的双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站起身招呼在忙碌的女人将他的烟杆拿来。

点起烟,当着几人面抽起来,用不耐烦的语气问道:“你们来了?是为阿花的事情来的吧?我已经托人说的很明白了,不会让她去的,你们请回吧!”说完突出嘴里的烟。

喷到面前的烟雾下意识的让禾陌退后,反应过来自己来这里有任务,克制住对二手烟的恶心上前一步,脸上同时换上了职业看起来真诚的微笑:

“拉布大哥,阿呷嫂子,打扰了。我们理解家里的难处,但还是想当面和小花聊聊,也跟你们详细说说我们这个项目。能让我们见见小花吗?”她示意乔芝芝把带来的学习用品和一小袋米放在院里的石墩上。

阿呷嫂子从灶房探出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石墩上的东西,又缩了回去,没说话,但锅铲碰撞的声音更响了。

曲比拉布瞥了一眼东西,眼神没什么波动,语气依旧硬邦邦:“有啥好聊的?女娃娃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识几个字,会算账,将来找个好婆家就行了。

现在正是农忙,地里的苞谷要收,猪要喂,她妈身体也不好,她在家能顶半个劳力!去学那些唱歌跳舞画画?能当饭吃?能换钱?”

他语速快,方言词汇夹杂,但核心意思表达得异常清晰——投入产出比不划算,女娃娃学太多心野了,以后就不好找婆家了。”

熟悉的话语在禾陌耳边想起,令她有些应急反应,想要干呕。

几人沟通时,萧暮云安静的听着,没有急于插话。观察着这个简陋却收拾得还算整齐的院子,注意到墙角堆着的刚收回来的玉米棒子,屋檐下挂着少许腊肉,院子石墩上放着一双洗得发白、明显属于小女孩的旧球鞋。

禾陌强忍着不适,想要向曲比阿花开口解释。

萧暮云突然拽住她的胳膊,低声道:“让我来试一试。”

禾陌想要拒绝,萧暮云眼里却意外带有不同于寻常的坚持。

萧暮云对着阿布说道:“阿花读书成绩好,她是能走出去的。我听他们说你和嫂子之前也出去打过工,最后因为语言或者学历没干下去这才继续回来种地。”

“阿花聪明,脑袋灵光。你让她在她光割猪草、背苞谷,是可惜了这块好料子。让她去听听课,见识见识,学点新东西,说不定以后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帮家里,甚至……能有机会走出这大山,去看看外面更大的世界,找条更宽的路子。就算最后还是回来,她懂得多,见识广,是不是?”

萧暮云看他还是不为所动,也没有空和他扯什么大道理,直接扯下他虚伪的面具,一针见血的指出:“她以后要是出息了,你们就不用种地了,你们就指望她享福就行。这么多孩子你们不就是在赌万一哪个以后有出息,好让你们过好日子,不用再过这穷不拉几的日子。”

“现在有机会,在拿什么桥。对于我们来说有没有这个人没有多大影响,对于你们家不一样。

退一万步说,她到时候回来,你给她找婆家,本来可以要5000元的;你告诉人家上过学,认得字,和别的不一样,你说你要再多的钱人家也愿意付。到时候你还能再赚一笔,这对于你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曲比阿布听萧暮云分析完,眼珠子动了动,也不继续抽烟了,在脑子里算计着这笔买卖。

禾陌发现萧暮云很擅长谈判,对着阿依爷爷是真诚、耐心的劝导。阿依家是愿意让孩子去上学,只是迫于压力而没有办法。面对阿布时,是带着诱导强势的。

阿布因为自己短浅的目光想要葬送阿花,因为自己的无知想要折断阿花的翅膀,所以萧暮云面对他时也没有客气。

几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在最后通牒。这时,吉克小花红着眼睛冲了出来,她大概十一二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扎得紧紧的,脸上还沾着一点灶灰。

她不顾母亲的阻拦,跑到父亲面前,带着哭腔,用清晰但颤抖的普通话说:“阿达(爸爸)!我想去!我保证!我每天天不亮就把猪喂好,把饭煮好,把弟弟妹妹安顿好再去!下午一放学我就跑回来干活!我晚上少睡点觉,把落下的活都补上!

我……我期末考试一定还考第一!我以后一定会给阿达钱的,我以后工作了我把钱都给你阿达!我考出去,我一定会孝敬阿达的,不会让阿达种地!求求你了阿达!”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眼神流露出的是对知识和外面世界的渴望,以及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卑微的讨好和保证。

这一幕让禾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的那个自己,也是这样的保证,也是这样卑微的祈求。

因为贫困和落后的观念,所以对个体发展进行残酷挤压,贫困问题永远无法根除!

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为了争取一个最基础的学习机会,需要如此卑微地承诺用透支体力和睡眠来换取,还要用“孝敬”作为筹码,真是可笑又可悲!

阿呷嫂子也跟了出来,眼睛红红的,看着女儿,又看看丈夫,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抹眼泪。

她的沉默,是无数因为依附丈夫生存从而丧失话语权的农村妇女的缩影,心疼孩子也不干反抗丈夫,只能劝自己,劝孩子要听话,要顺从。

禾陌心疼阿花,开口道:“参与学习的同学,我们会让他们将米面粮油带回家,也会发一些肉类帮助孩子改善生活,补充营养。”

阿布听到有便宜可拿,他脸上那层顽固的坚冰终于开始融化。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看向萧暮云,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娃儿去听听,真能‘开窍’?以后……真能有点不一样?”

萧暮云直接将阿布最关心的东西挑明了讲:“机会,是留给有准备、见过世面的人的。心有多大,路就有多宽。阿花这么聪明,又肯吃苦,让她多看看,多学学,总比一辈子只认得眼前这几亩地、几头猪要强得多。哪怕只是多认识几个字,多懂点道理,以后管家、教娃,不也比别人强?”

长久的沉默,周围只有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和阿花压抑的抽泣声。

好半晌,拉布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响声,看向阿花,粗声粗气地说:“哭啥子哭!还不快去把脸洗了!明天……明天早点起来把活干完,不准耽误!要是成绩落了,或者家里活计耽误了,看我不……”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了。

阿花瞬间破涕为笑,眼泪虽然还挂在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力点头:“谢谢阿达!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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