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慎之抬起的手悬在了半空,一时不知道落在哪里。
他刚想伸手,抚过宁鸾单薄颤抖的肩,却见她迅速抬袖,抚去了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
“见笑了。”
宁鸾闭眼仰头,深深吸上一口气,再睁眼时,嘴角已堆出几分真诚的笑意。
“外面的风好大,可否劳烦慎之,为我关上窗扇?”宁鸾眼角发红,却固执平视着还呆愣的程慎之。
“好。”程慎之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庞,回应得迟缓。宁鸾脆弱的瞬间转瞬即逝,他还没来得及捧起,便被骤起的大风吹远吹散了。
程慎之只得如皮影戏中的影偶一般,按照宁鸾的吩咐踉跄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至窗边,合上精致的缠花窗扇。
待他转身,宁鸾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正执壶为二人添满热茶。
桂花湿润的香气在室内晕染开,仿佛方才的波澜是镜花水月。
“阿鸾。”程慎之端正坐下,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他忽然抬手覆上宁鸾执壶的手,眼神里递出灼灼的光。
“若你想哭,我可以……”程慎之想说,如今,他可以做她的依靠。
“可是,王爷不是要听故事吗?”宁鸾垂眸,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出言打断了他。
程慎之欲言又止,他本想说,白挽的恩仇,皇帝的忌惮,他都会一件件去了结清算。
那些年虚假的姻缘不过是命运的玩笑,他们的缘分早已天定,虽然中间错过几年,可往后的路还有那么长,总可以将一切都补上。
他们拜过了天地,牵过了同心结,在月老的注视下成婚,就该长长久久绑在一起。
可如今,金色蝴蝶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似乎就要扑扇翅膀渐飞渐远了。
“你接着说。”程慎之掩去眼中失落,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肌肤的余温。他仓皇低头,端起刚添满的茶盏猛喝一口,却瞬间被滚烫的茶水呛得咳嗽连连。
“咳咳咳……后来呢?”他摆摆手,喉中被茶水惊得滚烫,
“后来,我娘最晚入府,却也怀上了身孕。”宁鸾自如地给他递去怀中绣帕,继续道:“那容夫人顿觉颜面扫地,二人关起门来一合计,竟另想了个法子。”
程慎之伸手接过那绣帕,只觉捧过来一团温热。他下意识将帕子贴近鼻尖,闻到一股清幽的兰香,一时间竟不舍得放开。
宁鸾未曾注意到他的动作,只继续说:“他们将我娘亲悄悄安置到外院,对外宣称容夫人终于怀上了身孕。”
“待我出生后,府内府外便上演了一出移花接木的好戏。至此,我便成了容夫人嫡出的掌上明珠。”
她仿佛说着趣事,五官明媚得惊人。
“可惜啊,好景不长。”宁鸾状若惋惜,拖长音调道。
“朝中有人察觉,丞相的外宅藏着位异族美人。我那英明果断的父亲当机立断,连夜将我娘接回府中。”
“只不过……”她语气轻巧,把玩着耳旁的发丝,“将她圈禁在最偏僻的院落中,一关就是十余年。”
程慎之攥着手帕的手一紧,心中剧震,“那你和你娘……”
宁鸾漫不经心撩着青丝,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那容夫人待我,倒也视如己出,衣食用度从未短缺,只是……我与她,终究难生亲近之意。”
她抬手抚过眼尾上挑的纹路,“毕竟容夫人每每看向我这双眼,总会紧张地移开视线。”
“至于我父亲,他见我与娘亲亲近,怕惹人猜疑,东窗事发,便编了个体面的借口。”
“府内府外,他只说容夫人身体欠佳,需要静养。而我这个顽劣好动的嫡女,自然需要个凶悍的异族妾室管教。”
宁鸾嘴角带出嘲讽的弧度,也不知是在笑谁。
“可又有谁知道,我娘亲的性子,最是温婉如水。”
程慎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方绣帕,指腹掠过上面绣着的兰草纹路,思绪已沉浸在了宁鸾话语当中。
他眉头微皱,声音低沉道:“所以,你当真并非容夫人所出。而坊间传闻,将你的身世抖落个干净。”
“是啊。”宁鸾点了点头,指尖轻敲桌案,发出带着节奏的响声。“那流言真是传得精彩纷呈,说得绘声绘色,有些竟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有人说,我娘亲是异族早早安插进来的细作,也有人说,我们是宁丞相送进京州城的一枚暗棋。”
宁鸾忽地前倾身子,与定定看着她的程慎之对视:“可是传得最盛的,还是说镇南王忘恩负义。”
见程慎之皱眉,她笑着摇了摇头,拨弄着茶盖,浮动起一盏茶香。
“毕竟,慎之连下七城的战绩,实际上是与我们异族里应外合,演出的一场大戏呢。若让他们评判,便是根本做不得数。”
程慎之眼神灼灼,坚定回应道:“可我信你。”
宁鸾轻轻后仰,放松靠在椅背上,语气中更是戏谑:“你我自然是心知肚明,可这样的流言越来越多,你说……会不会传到那金銮殿上?”
程慎之垂下眼眸,看着茶盏中飘着的金色花瓣。
茶盏中的桂花瓣沉沉浮浮,正如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凯旋回京那日,长街两侧的百姓欢呼如潮,那车马都被抛洒的鲜花簇拥得花团锦簇。
可一转眼,宁鸾的身世被有心人揭开,坊间恶意的流言便如野火燎原,愈演愈烈。
原本对他信任至极的百姓们,转口也能说出“镇南王心向异族枕边人”之语,那封号中的“镇南”二字,眼见着就要换成“易南”。
圣上本就对他心存芥蒂,先前因为战功显赫,勉强得了几分好脸色。可那曜妃不过轻飘飘几句挑拨,便又轻而易举让圣上起了杀心。
连日来,府中幕僚往来不绝,常常密谈到那灯火燃透天光。
幕僚们的极端之策,他本不愿考虑,可眼下局势看来……确是不得不防。
程慎之眸色一沉,因病瘦弱的侧脸更加冷峻。
“我明白。”
半晌,程慎之挤出三个字,顿了一瞬,他又道:“可我们总会有应对之策。”
二人皆是心思敏锐之人,对未尽之言,自然也心照不宣。
宁鸾的故事说至尾声,茶壶中的热水已然耗尽。
窗外仿佛传来滴答雨声,宁鸾忽地起身,悠然走至窗前,推开方才合上的窗扇。
霎时间狂风裹着雨点,呼啸着席卷进屋来,沾湿了宁鸾额上的碎发。
宁鸾却不肯关窗,只匆忙后退半步,背影立在骤雨前,静静看着远处阴沉发黑的天。
程慎之垂头坐在案前,猛一抬手,饮尽了盏底的残茶,心中已是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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