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物?”
宁长明猛然起身,双手俯撑桌面,急切道:“只要是宁某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达成。”
“宁兄定能做到。”
宁鸾笑意更深,顺势抬手拿起他放下的折扇,悠然展开扇面品鉴。
“我还要宁兄这几年行商,与异族部落往来的商路图。”
宁鸾手指描画着扇面上的远山,唇角带笑,眼波里像是带着钩子,“完整的往来路线,沿途的驿站,交易的货物清单。”
“并且,”她抬眼,与站着的宁长明对视,“只许供给望春楼一家。”
——
宁鸾回到镇南王府时,程慎之正沉稳在卧房中喝药。
这药方依旧是胡太医所开,只不过宁鸾这些日子细细看了程慎之的伤势,又酌情添了几味大补的苦药,喝得程慎之面色发黑。
可这苦药确实颇有成效。
胡太医所言不虚,那日时鸿的剑虽刺进心口,却在程慎之刻意引导下偏了一寸,危急关头,他又以渡穴之法强行按压,硬生生止住了汹涌的血流,这才抢回一条命来。
事后二人促膝长谈,复盘当日情状。圣上虽不喜程慎之,但近来做事也愈发随心所欲,并不图求其性命。
但曜妃却是不同,程慎之破其家国,伤其父兄,必欲除之而后快。
这些日子程慎之虽闭门养伤,可卧房之中幕僚往来不绝,屋内时而低声密语,时而慷慨激昂。
宁鸾对此充耳不闻,一概不管不问,既然程慎之占了卧房,她便溜去书房躲个清净。
二人各得其所,连日来,倒也相安无事。
眼下,宁鸾径自在程慎之对面落座,执起玲珑瓷套壶倒茶。茶水倾倒间,一股花香扑面而来。
“怎么是桂花茶?”宁鸾将茶盏凑近鼻前,小心闻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
虽她极爱桂花香气,可并不愿意用烘干的桂花泡茶。
过了滚水一烫,那桂花闻起来虽也清香扑鼻,却总觉得失了鲜活生机。
“怎么,不喜欢?”
程慎之刚放下药碗,闻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桂花的甜香与苦涩的药味纠缠,化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宁鸾摇了摇头,捂嘴打了个呵欠,今早与宁长明一席谈话,颇耗费心神。
程慎之却是心不在焉,指尖无意识摩挲药碗边缘,话也在嘴边绕了三圈。
宁鸾看出他有心事,困倦开口道:“若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吧。”
程慎之摩挲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宁鸾。过了半晌,才慢慢开口:
“近日坊市间的传闻,你可听说了?”
他欲言又止,指尖一颤,随即又抚上药碗边缘细细摩擦,似乎在借此驱散心中躁意。
“我还以为……”宁鸾噗嗤一笑,抬眼与他对上视线,“咱们的王爷,当真能忍住不问呢。”
她故意将“王爷”二字说得又轻又软,尾音略微上扬,眼角带笑,像是在引诱面前之人。
程慎之心神微动,却见宁鸾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笑意盈盈道: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京州坊市传得沸沸扬扬,只怕是就算我想装聋作哑,也会有人想方设法递到我眼前来。”
宁鸾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信步绕到程慎之身边。她忽地带笑俯身,温热的呼吸扫在程慎之耳畔,若有若无。
“那么……王爷可想知道实情?”
程慎之神色未变,指尖却是微不可察的一颤。他强作镇定,垂眸望着茶水中沉浮的桂花瓣,淡淡道:“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宁鸾轻笑一声,转身退回座中,顿时失了调笑的心思。
她抬手为二人添满茶水,水汽氤氲间暗香浮动,“若我说,坊间传闻句句属实呢?”
程慎之盯着她的动作,下意识接过递来的茶盏。指腹微烫,心底却逐渐转冷,只觉得宁鸾接下来的话,将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残酷真相。
他掩饰似的抿了一口茶水,茶叶似乎泡得久了,清甜的茶汤夹杂着迟钝的苦涩。
宁鸾双手捧着面前的茶盏,嘴角依然带着轻微的弧度。
她早知身世的秘密会成为二人的刺,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也好。
她定定看着茶汤中破碎的倒影,只觉得这个契机恰到好处,让这段荒唐婚事,也可以由此写上结局。
“我的娘亲,确实是异族之人。”
随着她的话语轻飘飘落下,程慎之不由自主抬头,凝视宁鸾的脸。
窗外日光下,那张脸分明就是京州闺秀的模样。肤色白皙细腻,五官精巧得如同工笔画就,嬉笑怒骂间,尽是京州女儿间的温婉动人。
只是,隐约在眼尾处,透出若有若无的异族风情来。
察觉到他的目光,宁鸾轻抚眼尾,“我娘原本就只有一半的异族血脉,到我这里,便淡得更看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可过去世人皆知,你是正室容夫人所出。”程慎之颔首,声音低沉,“丞相府的人……可曾因此为难与你?”
“丞相府?”宁鸾没料到他会先问这个,顿觉几分意外。她摇了摇头,“除了宁丞相、容夫人和我娘,几乎无人知晓此事。府中人眼里,我始终是容夫人所出的嫡女。”
“这怎么可能?”程慎之声音陡然提高,“府中上下几百号人,怎可能毫无察觉?”
宁鸾却是神色恹恹,像是在说他人的故事。
“府中之人都以为,我娘亲不过是宁丞相纳的小小妾室,容夫人才是门当户对明媒正娶的正妻。”
她伸手托腮,突然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可在那之前,我父亲还是六品小官时,曾奉旨前往南部赈灾。”她眼波一扫程慎之的脸庞,“正是安南王的地界。”
程慎之一愣,他只比宁鸾大上两岁,宁丞相去南部时,他还未出生,并不知道这段渊源。
“南部连年遇旱,饥荒过后便是瘟疫横行。”宁鸾声音飘远,像是陷入遥远的梦境。“那时我父亲连日操劳,阴差阳错染上疫病,失力晕倒在一间医馆门前。”
“那便是我娘所在的医馆。”
窗外起了一阵凉风,吹得那梧桐枝叶沙沙作响。
“后来呢?”
程慎之屏住呼吸,声音不自觉放轻了。
“后来?”宁鸾轻笑一声,随即深深叹了口气。“我娘明知可能会被传染,还是将他带进了医馆,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个月,只说,这是南部前来救灾的大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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