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太守府东堂,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苏弘度。

苏弘度高踞堂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矗立千年的雕像。狸奴看到他镶着金丝回纹的朱红色下摆,悄悄将目光上移,便看到一张眉目俊朗的脸。

乍一看,这面容竟与记忆中琅邪王苏弘景有三分相似,不过明显看出来稚嫩,估摸着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而且苏弘度神色憔悴,目光呆滞地不知道神游何处,这气度又与飞扬跋扈的苏弘景迥然相异。

王珂派来的管事滔滔不绝地宽慰他一番,便说明了来意。苏弘度漫不经心地扫了堂中的四人一眼,点点头不再说话。

“世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那管事临走前又叮嘱狸奴一行人:“手脚勤快点!”

狸奴一行连忙应下,待那管事离开,堂中便陷入诡异的沉默。

见苏弘度一言不发,狸奴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却发现其他三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口,安之若素。他们本就是大族的奴婢,习惯了在主人翁家做事,谨言慎行不妄动。

狸奴觉得这沉默实在是难熬,她宁愿到外面洗洗涮涮,犹豫了许久便开口道:“世子若没有什么吩咐,奴婢便先下去了。”

苏弘度闻言抬起头,似是焦躁于被这句话扰乱了思绪,张口要发怒,又蓦然想起自己的处境,便恹恹地熄了火。他从坐榻上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挥手道:“下去罢!”

狸奴一行刚走了两步,又被他叫住。

“等等——”苏弘度的目光在四人身上转了转,便朝狸奴一挑下巴,“你留下。”

狸奴不明就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堂中只剩下两个人,苏弘度施施然坐回去,瞥了一眼茶盏。

是空的。

狸奴的目光跟随他落在茶盏上,愈加不明就里。

这小子怎么没有眼力见!

苏弘度瞪她一眼,用力敲了敲桌案。狸奴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端起茶壶给他倒上。

苏弘度望着袅袅茶烟,忽然开口道:“你是王珂家的人?”

“不,”狸奴一口否定,犹豫了一下,道,“我是随宗将军来的。”

苏弘度讶异,神色莫名地笑了笑,道:“他们说,庾慎终死在云雷洲?”

狸奴点点头,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既然她知道其中细节,苏弘度对她的身份便不再怀疑。如今府中上下除了王珂的手下,便是宗棠齐的家奴,苏弘度纵然浑身不自在,也只能先将就着使唤他们。况且在派给他的奴婢中,面前的少年看起来最小,清秀的面庞稚嫩而无辜,一双纯良无害的眼睛能让人稍稍放下戒心。

苏弘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元宝。”狸奴已经习惯于扯谎,因此面不改色。

“好,今日起你便在堂上守夜。”

狸奴看了他一眼,俯首应下。

虽然不曾明言,但苏弘度犹疑的目光还是告诉她,他根本不相信其他人。不过,她能守在堂上已经是世子开恩了,因为王珂派来的其他人,都只能待在门外。

苏弘度想起前几日睡得不安稳,便吩咐狸奴到府库中去取安神香。

狸奴退下堂,暗中松了一口气,跟这世子打交道,总让她没来由地紧张。她忍不住回头张望,院中上下守卫森严,一直都有侍卫在巡逻,按理说很太平了,为什么苏弘度还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呢?

她穿过回廊,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府库门前。

守卫府库的还是太守府原来的人手。自庾载轩斩首后,天子降旨,只剿灭庾氏余孽,此前被迫跟随庾氏的人等,一律不再追责。众多如王珂一般的士人迅速改换门庭受到重用,无关紧要的仆佣杂役也随之侍奉新主。

他们做的还是一样的活计,只不过管事的主人变了而已。三五人正聚在门口闲聊,看到狸奴走近便住了嘴。

狸奴隐约听到他们在议论庾载轩的死状,说什么“生子不肖”云云。她没怎么注意这件事,依照苏弘度的吩咐找到安神香,便准备沿着原路返回。

转出府库的月门时,有个窈窕的身影从扶疏树影间走过。狸奴脚下一顿,心头浮起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那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她一路上冥思苦想,都记不起到底在哪里遇到过。

苏弘度的住处华丽而不失庄重,烛火摇曳,光影在硕大的彩绘屏风上跳动。内室弥漫着浓郁的安神香气,狸奴对这味道不适应,服侍苏弘度梳洗后,便急着吹灭烛火出去透透气。

苏弘度抬手拦住她,道:“你出去,留着这盏灯。”

原来会稽王世子还怕黑吗?

狸奴暗自哂笑,诺诺应着退出去,轻轻掩上门,便卧在堂中的坐榻上歇息。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脚踏实地地睡一觉了。

掐指一算,自晼晚洲一战与叔父分别,至今不过十二日,但这一路颠沛流离却恍如隔世。闭上眼睛,形形色色的人物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现,袁皇后,宗棠齐,庾载轩……最后定格在凄风苦雨中,庾慎终挥剑自刎的一幕。

狸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庾慎终其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虚张声势地篡位,却被宣武军打得落花流水,追根到底还是一个无能之辈。她至今疑惑,这样的人当初如何能挥师东下,逼死琅邪王和徐大将军。

特别是徐大将军……

狸奴翻了翻身,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想,不知道徐崇朝一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后半夜又下起了雨。雨丝抛洒在窗棂上,发出绵密的沙沙细响。轻雷阵阵,扰人清梦。

狸奴梦到自己站在城头,远处白帆点点,正是宣武军的楼船到来。三叔见到她,高兴得不得了,还带着她一起去觐见天子。梦中的天子面目模糊,但一身威严之气却让人印象深刻,温和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成之染。”狸奴如实回答,旁边却传来一声暴喝。

苏弘度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柳元宝?你竟敢撒谎!”

狸奴一下子清醒了,察觉这不过是个梦,便松了一口气,可耳边旋即响起不耐烦的呼喊:“柳元宝!”

真的是苏弘度在叫她?

狸奴麻溜地爬起来,举着烛火到内室一看,果然见苏弘度焦躁地坐在榻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喊你半天都不应,睡得倒是死!”苏弘度嘴上不饶人,但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神中也难掩慌乱。

狸奴多嘴问了句:“世子怎么醒了?”

苏弘度不由得攥紧了身下的锦被,默不作声,半晌才道:“外面何事吵闹?”

吵闹?难不成世子还怕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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