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不闻极其温顺,自野鬼村村口与第五茗分别,他从万善庄到十八层地狱,由贺仁之手换到贺和手中,居然一次都没有挣扎过。

虽然那双目光,一路散露着不甘心的神色。

地狱,乃是贺和看管之地。

因常年与恶气灾运接触,他同第五茗一样,总是会无缘无故地,招惹一些麻烦事。

比如此时此刻,他方遣走了缠在他身边的叶清霖,领着耳不闻走到地狱火舌前,尚未执行贺仁下达的判决,便不小心瞅见了耳不闻眼中的丝丝遗憾。

轻叹一声,他摘下面具,漏出亲和的面容,道:“可有临终之言?”

耳不闻揖了一礼,道:“有的。”

贺和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耳不闻居然敢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口中准备好的话,转了一个弯,寻了一块岩石靠坐,他道:“说来听听。”

耳不闻道:“下官斗胆,想容殿下缓刑片刻?”

贺和挑眉道:“到几时?”

耳不闻道:“今日。”

贺和道:“在等人?”

耳不闻愣了愣,实话实说道:“是的。”

贺和思忖道:“天象未有异,今日内应该是不会再往这里送小鬼了。”

“贺仁即把你交给了我,那他也便不会再出现在这地方。”

“其他几殿殿主,现下手中都尚有要紧的事情去做,唯一空闲的两位,一位正在冥界司命府陪同帝君,一位便是本君,正在此地执行…”

笑了笑,他调侃道:“如此算下来,你能等的,就只有另外一位阎罗王了,或者是…帝君?”

耳不闻道:“此话下官不能答,若无人来寻我,独自赴死,是理所应该,若有人来寻我,其中事,殿下还是不知道为好。”

贺和伸了一个懒腰,摆手道:“本君没那么爱管闲事,不过是有些疲乏,想在这里偷偷懒,坐一坐。”

耳不闻躬身感恩道:“多谢殿下。”

贺和脸色严肃了几分,道:“要谢,便谢你自己吧,一身的人世功德,想来在此之前,从未做过坏,也不知你如今下场,是为情,还是为事。”

“可惜了…”

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声,把面具顺手放在一旁,翻手幻出一本书籍——《修魂手册》,认真研究起来。

地狱火舌喷了一回又一回,贺和手中的书翻阅了至少有一半,他正沉思细琢,忽地,一阵阴风卷入了地狱,竟让又热又冷,难熬至极的地方,变得有几瞬舒适。

耳不闻恭敬道:“帝君。”

贺和赶紧起身,见礼道:“帝君。”

他心里却忍不住吐槽:竟然等的是他!可真是会找事。

隗晎轻轻颔首,道:“嗯。”

转头,他对贺和吩咐道:“你可以回去了。”

贺和以为自己听错了,手卷书,指向自己,道:“我?”

隗晎道:“此鬼之刑,本君来监执。”

贺和蹙眉道:“是。”

拿起石岩上的面具,他正准备出去,突然,隗晎提醒他道:“那本书没有用,叶清霖魂魄受损,缘由血香,并非是魂体破碎,需要以外物修补。”

贺和脚下顿促,停下回身,神情凝重道:“多谢帝君。”

紧接着,他如耳不闻承接他的话一般,索要恩典道:“我想为叶清霖补魂,可否请帝君指引一处方向?”

闻声,隗晎也转回身,道:“有天材地宝补形换神之说,你可寻到蓬莱仙岛去问问岛主。”

事关叶清霖,贺和仔细道:“这…是帝君道听途说,还是有先例呢?不然我这堂而皇之找过去,那方岛主又不是个好脾气,冲撞了,后续就没机会了。”

隗晎道:“天界有资质平平之人,依仗此法飞仙,见到岛主,可暗示一两句,他会如实告诉你方法。”

贺和心道:凡人飞仙,岛主帮忙做过弊?!

好家伙!这可是秘辛啊!!!

那厢,隗晎似觉有些难办的模样,犹豫道:“不过…”

贺和道:“不过什么?!”

隗晎道:“所谓天才地宝,便不会生于寻常之地。法子是找到了,不过…那些东西,却可能会叫你再死一回。”

“再死一回?”

“哈哈哈哈…”

贺和不禁笑出声道:“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想去试试,再死一次是什么滋味了。”

言罢,余光微微瞥了眼远处的耳不闻,他的反应,堪称狂妄。

隗晎回身抬步,淡淡道:“随意。”

在找上耳不闻之前,他背对贺和,凛然道:“你该出去了。”

贺和收敛道:“是。”

不多时,二人各自朝地狱的远处和深处走去。

在突突冒起的火舌旁,隗晎挥手往身后立起一方结界,道:“你在等本君?”

临了,他眉心微拧,道:“贺和心慈,你倒是得了机遇。”

耳不闻自我嘲笑道:“也许是我自己争取的呢?”

侧身,他望向此处唯一的另外一人,撩起腰下长袍,双膝跪地,铿锵有力道:“帝君既然清楚我是在等您,那接下来的事,我便不需要转弯抹角了。”

“我这一身功德,它们白白被这地狱之火烧毁,实属浪费。”

“我崔弃苍,愿意尽数奉上。”

隗晎眉头皱得更深了。

先前,他与几人分别,在贺礼的陪同下,去了冥界司命府。将潘戎智和官满银的命格簿子放好后,他们查数起命格簿子。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又算出点东西。

这司命府丢的命格簿子数量,与万善庄所得知的人数,完全不相符。

担心有其他遗漏,隗晎和贺礼当即找来了万善庄事关人员的命格簿子。

也就是这时,他们看见了属于「崔弃苍」的簿子,以及不该出现在万善庄事件的另一人,崔弃苍的妻子、崔敏的母亲——水白云。

一名早已亡故的人,一只从未出现过的鬼,居然也牵扯在这件事中。

比照之下,隗晎才发现,那与「崔敏」在右腿子道有纠葛的女鬼,就是水白云。

水白云心性纯良,奈何天定命数不好。

在路过右腿子道时,被哄骗,困在了树桩之地。

然而,魂体虽残,来世渺茫,她却依旧善心不改,从不依仗树桩做求生局,哪怕是因树桩所蛊惑,误陷局中的小鬼,她也会在抉择之际,选择让他人离开。

直到那一天,她遇见了身亡下来的崔弃苍,她于混乱中救了他…

他们重逢了。

他,怜她命运多舛,好善之德,不得善报。

她,庆幸自己终于像他一样,为善向终。

水白云不想再发生那日事,以身占据了一棵树根。

崔弃苍得知这一事,竟为了守护水白云,决定不再入轮回。

如此度日,命运的转折点又来了。

崔弃苍领着崔敏走到了水白云面前,因为一颗糖葫芦的牵连,水白云得知了崔敏一世的不公。

水白云陡生鬼心,以耳不闻送给她脱离右腿子道的功法,转赠给了崔敏,助崔敏重回人世。

水白云有了心后,心思越加不纯,受右腿子道影响,越发痴狂…

她生了想出右腿子道的想法…

可是,崔弃苍没了助她的能力。

这时,崔弃苍口中的女妖找到了他,崔弃苍突然得知了可毁右腿子道的方法,便想努力复活他们家的修术天才。

然则,久久不得法门…

觅仙君身替换一事,却是没有出现在二人的命格簿子中。

隗晎目下一震,心中有一瞬不好的预感。

这些都不属于命中事,却又极像命中事。

袖中手腕翻转,幻出了一本命格簿子,施法探寻,见里面并没有多出关于他的其他命事,他舒了一口气。

思索片刻,猜测多半与潘戎智后续寻得情绪魄之人相同,是得能司命之人额外补写出来的命事,于是,他立马遣走了贺礼,独自赶去了右腿子道,核查情况。

水白云周身黑气环绕,已有化厉之势,再待些时日,便会被右腿子道的树桩吞噬,幸在,有一层金辉护住了她。

那金辉,隗晎太眼熟了。

血香烧物所生…

如此明目张胆,又叫外人不可查,且连十殿阎罗都未所察觉。

瞧见到这一幕,隗晎了然崔弃苍心底的想法,以及事情远不如表面所看见的一样简单。

紧接着,他立刻赶去了地狱。

谁知,还没开口盘问,崔弃苍先提出了供奉身上剩余功德之事。

隗晎道:“条件。”

崔弃苍道:“帝君您也知道的,右腿子道并非只有恶鬼,他们不该受困在那种地方,还请帝君废除右腿子道。”

隗晎冷笑道:“你这番话说得真是大气凛然。”

“殊不知,什么全为大道,都是替私心找的借口。”

“你所行所为,皆是谋私。”

“以大道之命,私救心爱之人,是你真正所想吧。”

似惋惜,似发怒,他没忍住道:“归根结底,你和阮正霆都是一样的人,你们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那一份私欲而已,居然胆敢在本君面前冠冕堂皇,面上贴金。”

崔弃苍苦笑道:“是啊,为私心,帝君既然都知晓了,还望成全,救水白云一命。”

隗晎沉吟道:“求这一面,当真只为这一件事?”

崔弃苍道:“是的,只为这一件事,再无他求。”

隗晎招手,幻出一根文香,扔在地上,道:“好,本君成全你。”

崔弃苍丝毫没有犹豫,甚至有一瞬的慌张,都是怕隗晎反悔。

他急忙捡起文香,引出身上功德,焚燃香火,待金辉慢慢腾起,他释然笑道:“成了,成了。”

隗晎道:“此事,谁教你做的?”

崔弃苍并不打算隐瞒道:“之前谈及过的那名女妖。”

隗晎陈述事实,并非发问,道:“她会司命。”

崔弃苍点了点头,道:“若是我到了地狱焚身之地,要尽量见上你一面,她说,帝君也想破除右腿子道,我给出我能给的,便能求得这一个请求。”

想不到,地狱一面也是命外写出来的。

隗晎深思道:“右腿子道,你为水白云烧血香护身,可也是她教你的?”

崔弃苍道:“是。”

隗晎道:“除了右腿子道,那女妖还插足了冥界何处?”

崔弃苍道:“女妖让我潜入冥界司命府,盗出了几本命格簿子,随即,又命我放入了几张写了命事的书页,在冥界地府的床榻下,应该是和右腿子道有关。”

想了想,他道:“那女妖无意陷害冥界,更像是想助冥界成一些事。”

“她说…我见帝君,把这些事全告知与帝君,也是无妨的。”

最后,他似记起什么重要的内容,仰头道:“对了,那女妖还说过,所有她写的命事,会在我奉上功德以后,全部修正。”

“人世功德抵千年神君功德,上君第五茗身体必会安虞,二十五年后,右腿子道也会由上君第五茗为帝君破除。”

隗晎面上愁云密布,道:“二十五年?真是精准!”

揪起崔弃苍衣领,他质问道:“你们对本君下过何术?”

“为何那妖能窥探本君心思!!”

血香过半,崔弃苍虚弱道:“我不知…临安郡会仙楼之时,我都未曾知晓你便是帝君,还是在小院中,上仙和龙君称唤帝君,我才得知帝君身份。”

虽已成鬼,可拽住他衣领的是冥君,对方手中渗出的神力,对鬼身作用极大。

他大口喘气道:“我…我没机会…”

隗晎松了手,冷静道:“对于那女妖,可还有其他线索?”

崔弃苍一边咳嗽,一边小心翼翼捧着快烧尽的文香,道:“每一回,都是她主动找上门,我对她芥蒂颇深,草草交代完事情,我便立马离开了。”

隗晎瞥了眼那他手中正慢慢熄灭的血香,道:“此事,除了你我,可有告知其他人?”

崔弃苍道:“没有。”

隗晎闭眼,转身道:“自己往前去吧。”

崔弃苍垂首看了眼没了金辉的香棍,道:“是。”

他一手握香棍,一手从怀中掏出那颗南红珠子,双手紧紧捏住,起身,踏入了火舌之中。

只一瞬,白袍身影化作一缕烟,消失在了地狱火内。

隗晎挥袖散去了这一缕烟。

从地狱出来,隗晎又去了一趟右腿子道。

崔弃苍说的没错,功德烧给第五茗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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