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大家都很高兴。
也许正是因为太高兴了,难得地,沈忘尘有点睡不着。
他太想留住今天,所以不肯放手去迎接明天。
芍药还在专心致志地打地铺。
忽地,外头灯影绰绰,芍药谨慎抬头,继而又无事发生地垂下了。
“怎么了?”见芍药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沈忘尘就知道外头并无大碍,但他还是有点好奇那个一闪而过的灯影。
“是白小姐。”芍药答道,“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枝枝么?
这个时辰还不睡,是在找什么要紧的东西么?
沈忘尘有些纳罕。
他闭目思量片刻,睁眼,温声道:“芍药,推我出去看看。”
白栖枝的确在院子里找着什么。
不过,她不是在找东西,而是在找——
鬼。
这一路上,她常听人说白家的宅子是鬼宅,夜里经常会有亡魂在府内游荡哭泣。
她想,倘若父母阿兄他们当真死而不散,她或许还真能在这儿再见上他们一面,哪怕什么都不说也好,请至少让她再见上他们一面。
可是没有。
别说鬼影儿,偌大的庭院连个鬼火都没有。
白栖枝不免有些泄气。
她坐在院子里高高的井沿儿上。
说来也奇怪,原本对她来说很高的井沿儿,她竟然轻轻一搭边就稳稳地坐了上去。
原来不是井沿儿高,而是记忆中的她太小。
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很大了,这点儿高度对她来说已经完全不成问题了。
白栖枝怅然若失。
她举着灯,伸手抚摸石井上粗粝的纹路,想要记起儿时顽皮,背着父母阿兄偷偷踮起脚尖奋力坐到这上面时的感觉。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不会有人跟疼心肝儿似地再把她从井上抱起,圈在怀里,半哄半心疼地同她言明事理。
一滴泪落在雪里。
白栖枝狠狠擦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尖,起身欲走。
突然!
*
沈忘尘几乎是凭着某种直觉寻到这里的。
灯火在风中明灭不定,投下摇曳的光影。
庭院空寂,唯有风声呜咽。
芍药高举起手中随风晃动的灯笼。
昏黄光线下,白栖枝就坐在府内的枯井沿儿上,手中的蜡烛灭了,冰冷的月光斜斜打在她身上。
她整个人被劈成阴阳两半。
一道清晰的分界线从喉骨处开始切割,—上半张脸被月光照得惨白如纸,下半身却完全浸在浓墨般的阴影里。她静坐不动,恍如一尊冰冷的玉瓷人偶,周身莫名缠绕着一丝邪气。
察觉到有人靠近,白栖枝蓦然抬头。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目光触及来人的瞬间,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周身气息却柔和得像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反而令人胆寒。
轻轻地,她开口了,柔和的语调混着风声,像是一只幽灵在暗自低语。
她说:“沈忘尘……好久不见。”
沈忘尘竟一时无法形容此刻的白栖枝是在怀揣着怎样的神情看着他。
悲伤的、平静的,像是透过万千个时空在看他,又像是在此时此刻凝视着世上对她来说最熟悉的陌生人。
——最熟悉的陌生人。
尽管白栖枝一贯以这样的姿态示他,却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疏离得叫他心惊。
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沈忘尘只觉得心口泛起隐痛。
那是一种尚未分别,却已预感到余生再难有瓜葛的顿痛。
“主子,小心。”芍药的声音似远又近,带着警惕,““白小姐怕是鬼附身。”
白栖枝闻言并不恼怒,反而低低一笑。
她站起身,手中仍端着那盏烛台,残蜡凝固。她拖着裙摆,向前轻迈一步。
芍药立刻闪身挡在沈忘尘面前,姿态戒备,仿佛白栖枝再近前一步,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白栖枝止步不前,目光转向芍药,语气万分笃定:“你是芍药。”她顿了顿,“方才你说世上有鬼,是吗?那真好。都说夜深易遇鬼,我特回这旧宅寻觅,却连半片鬼影都未见着。”
芍药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她。
白栖枝颇为惋惜地轻叹一声:“我想家了,所以才回来看看。我明白,那些鬼神之说多是虚妄,也知人死之后,并不会化作天上星辰。”她的声音渐低,却字字清晰,“可我宁愿世间有鬼,宁愿人死化鬼,冤魂不散。那样的话,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又何须假借人手?”
“你是谁?”沉默许久,沈忘尘终于开口。
他凝视着她,眼神复杂,像是认识她,又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她。无论眼前之人是谁,既然能借白栖枝之口说出这番话,便意味着她与这具身体的主人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深刻的联系。
可这世上,又怎会有鬼?
“枝枝,”沈忘尘再度开口,面色平静无波,“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咚——
烛台应声而落,堕入枯井中,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后就再没了声息。
偌大的庭院里没人说话。
收回手,白栖枝再次看向两人,悠然一笑,问:“你们冷不冷?”不待两人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回眸,捻了捻指尖,好声嘱咐道,“没关系,冷是正常的,闹鬼也是正常的。别紧张,这宅子里的怨魂太多了,夜里太喜欢在外闲步可是很容易撞鬼的,好生回去吧。回去,睡一觉,就什么也不会有了。”
她语气太轻,轻到就连沈忘尘都不知道她是在对他说的,还是在对自己说的。
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
见白栖枝要走,沈忘尘也没叫芍药去拦。
小姑娘的脚步是虚浮的,走在地上,几乎像飘,只一会儿就不见影踪。
“主子。”芍药眼中难得有些迷惘,“明日要不要买些符水桃木剑来?”
沈忘尘想了想,还是摇头:“回去吧。”说完,像是想到什么似得,轻声补道,“可能是她太累了吧。”
我宁愿世间有鬼,宁愿人死化鬼,冤魂不散。
不知为何,白栖枝方才的话他总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
可那想法实在是太散碎了,跟掉了一地的珍珠一样,怎么穿都无法穿成一条线。
这一夜,注定有人无眠。
白栖枝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她是被光打在脸上亮醒的。
睁眼的一刹那,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破败房间。
意识到自己终于回到家中,白栖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欢喜而是在流泪。
在林家的那段时日,无论是在后覃房还是在西厢房,她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做噩梦。
她每天都在做噩梦啊!
那些梦错综复杂,有时是家人横死的惨状,有时是她被人紧紧追杀时的狼狈模样,有时是被锁在林家大门里被迫受孕的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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