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灯很久没有做过梦。

从港市逃回来的最初几年,日子很难熬。《无影之地》是她的突破口,拍摄期间她每天都住在剧组酒店里,从头到尾。即便当天没有戏拍,她也要去坐在片场看旁人工作,吸取经验。

向前辈学习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要让自己的身边时刻都有人,不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被带走。

万幸她选择的职业需要大量的拍摄,需要和不同的媒体接触,身边不缺主动来打交道的人。她积极地投身在这种高强度的生活里,如果不是还要留出时间约会谈恋爱,可以说是全年无休。

就连和叶平川交往,也曾被她算作工作的一部分。

她独自穿过一片黑暗森林,建立起新的生活秩序,根本没有闲工夫自己不幸的遭遇痛哭流涕,沉溺于绝望的噩梦。实在累到睡不着,褪黑素和镇定药叶都能派上用场。

即便后来耐药性越来越强,导致服用剂量超标而被医生强行停了药,她似乎也已不太需要了。

只要剥离脆弱易碎的情绪影响,人的生存意志往往强大到超乎想象。

她从出生就是个情绪稳定的小孩,长大了自然就变成个情感淡漠的成年人,很少会被什么事打动。

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或许有些违背常识,其实演戏时像她一样稍微抽离,比一味地沉浸式表演要好很多。至少不会有表情崩坏无法自理的困扰。

天生的表演型人格加上后天专业的表演课训练,无论是工作还是日常生活,她都可以给出合适的情绪反馈。足以应付绝大多数情况,和绝大多数人。

偏偏对叶平川还不够。

投其所好的礼物,亲密无间的私语,甚至恰到好处的小脾气,一定是来自于爱吗?

只要观察加动脑,她就都能做到。

她可以把婚姻经营得甜蜜完美,至少让外人看来毫无破绽。但她知道,长此以往,总有一天她骗不过叶平川。

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真心。他却从出生起就浸泡在高浓度的爱里,稍微掺点水就会被他察觉异样。

就像他从小看惯了家里挂满的孤品真迹,长大后再见到赝品,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有种耳濡目染的直觉,告诉他那是假的。

他不相信自己爱上了赝品。至少现在,他还不愿接受,所以总想一层一层地剥开她,往里探寻。

以为只要进入够深,就能找到真情实感,寻得一颗真心。

可她拿什么给呢。

她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梁天的粤语金曲精选歌单还在循环。她困极了,早已闭上眼睛。

和叶平川挤在窄窄一张车载单人床上,靠着他的肩膀,她想起两人的婚礼上,自己曾有过一刻失神的幻想。

或许老天开眼,让没情人也终成眷属呢。

意识模糊时,她听到一首关淑怡的《地尽头》,用迷幻游离的气音在唱。

“自问仍好胜

往事留旧城铺展了风景

世上客机大可帮我逃命

流浪到地中海终会蝶泳

谁让我的生涯天涯极苦闷

开过天堂幻彩的大门”

这年的初雪下足了整夜。

困倦得不行,云灯半梦半醒中懒得睁开眼睛,但仍能感受到被抱下车,听见他的拖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让人牙酸的响声。

“脚好冷……”她瑟缩了一下,仿佛自己也踩进雪里。

“很冷?”叶平川下意识地低头看,以为给她穿了两层毛绒袜子都不保暖,加快脚步,“马上到啊,进去就好了。”

环绕她的怀抱颠簸得像只遇到风浪的小船。她胡乱应了两声,不管不顾,居然睡得更沉。

凌晨才到酒店,太累了,叶平川衣服都没脱,隔着被子抱着她睡得昏天黑地。

到了中午,梁天不得不过来按门铃。

不是她多事,实在是打两个人的手机都没人接。

叶平川被吵到,翻身朝外面砸了个枕头。没睡够脾气大得很。

“是小天么?”云灯从被子里摸出手机,眯起眼睛,看到许多个未接电话,“……要没电了。”

话音刚落就关了机。她勉强挣开叶平川下床,光脚踩着地板去开门。

房间里开着暖气,她身上只有一条真丝睡裙。困得一下都不想动的时候,叶平川还给她换了睡衣,擦了脸才往床上倒。

梁天带了早午餐来,进门带着一股饭香。她指指沙发,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道,“先放那边吧。他还得一会儿才能起床,我去洗个澡。”

“哦哦,好。”

梁天轻车熟路地找出数据线,给她的手机上充电。

果不其然。过了十来分钟,叶平川床上摸不着人,自己也睡不进去了,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

恰好云灯走出浴室,两人接替洗澡。

梁天坐在沙发上啃着玉米,看两人不言不语地各自忙碌,感觉各醒了一半,魂儿都没落地。

但是乱中有序,迷之和谐。

等洗漱完坐在早餐桌前,才算是醒了个大半。云灯披着半湿的头发低头喝豆浆,黑发如瀑倾泻,隐约露出肩头,珠玉般白皙动人。

早餐是小助理在酒店楼下就近买的,味道说是一般都太给面子。叶平川少爷病几欲发作,被她瞪了回去,木着脸继续吃肠粉。

“……”

每次跟这两人在一块儿,梁天总是要憋笑,“酒店里的早餐已经没有了,我就在旁边临时买了点。咱先垫垫,马上就得出发,妆发老师说今天拍新造型,头发有点复杂,要早点去弄。”

云灯颔首,“好。”

“殿下先去吧。”叶平川嘀咕,“臣这碗肠粉实在难以下咽,怕是要吃到明天中午。”

“吃不饱会影响你试妆吗?”她的眼神又横过去。

“会影响我上朝跟人吵架的音量!我蛐蛐别人会没有力气!”

“今天又不拍朝堂戏。你要跟谁吵架?”

也是。

既然如此,他索性把碗一推,不再委屈自己,“那我不吃了。”

云灯欲骂又止,起身去穿外套,“路过便利店给他买碗车仔面。”

梁天:“好的boss!”

叶平川舒服了,也迅速去换衣服陪公主出门,不忘嘱咐,“给我加鱼蛋。”

家学渊源。他自从结了婚,也变得跟亲爸一个德行,每天起床找两句骂神清气爽。

恢复公主身份之后的剧情里,沈言秋的妆造较以往更加华丽尊贵。头饰颇有分量,压得人脖子痛。

拍摄间隙,云灯会把大件的首饰暂时摘下来歇一会儿。有时候谭雪舒帮她弄,有时候是孟瑜,还被来探班的经纪人嘲笑像她的两个丫鬟。

孟瑜:“那咋了。”

谭雪舒:“那咋了。”

云灯:“……”

这两人竞争的重点逐渐走歪,有意无意地在抢夺她的注意。

起因是导演随口一句,对谭雪舒的赞扬,“这小姑娘看着清清冷冷的,拍起戏来是个又争又抢的性格呢。”

孟瑜危机感大爆发。

她可是知道的,云灯就喜欢这种又争又抢的性格!

谭雪舒入戏快,还很少卡,优秀的表现给了她不小的刺激,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研究剧本和演技,力求也得到导演的表扬。

非常好的鲇鱼效应,云灯乐见其成。

倒是之前想往她身边黏的江煜,在草原被她吓唬住,就几乎不再凑过来了。下了戏也不在片场逗留,不知道去干什么。

反正不是她公司里的艺人,云灯没去管他。

“其实我也没指望他,能帮我对付傅谦明什么的。”

谭雪舒窝在她车里,捧着杯热咖啡感慨,“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太害怕了,急着找个慰藉,哪怕是根稻草也抓着。”

“那天晚上……就是你老公过生日的那天,傅谦明来找过我。”

她都快跑到国境最北边了,本以为至少那几天能喘口气的。没想到傅谦明还是神出鬼没地找到她。

剧组里关于她的流言,她自己也听到过。外人或嫉妒或不屑,视她为好命的金丝雀,可个中滋味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

“不知道是不是说来恐吓我的。他跟我提到有个女孩,玩得太大被口球憋到窒息身亡,当天就在岛上的殡葬场里火化了。”

想起那时傅谦明虚伪的惋惜语气,她仍反感又心有戚戚,“他们甚至都不给家属看遗体最后一眼的机会。”

“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如不看。”云灯顿了顿,声音很轻,“她可能也没什么家属了。”

傅谦明自己要找家世好的女孩,调/教起来才觉得有乐趣。服务其他客户的女孩却并不都是这样。

唯一的硬性标准就是身体条件出众。没有家庭的依托和保护,她们往往更豁得出去。真玩出了事,善后也会更简单。

只要价码够高,他们身边永远不缺前赴后继的漂亮女孩去铤而走险。

“所以那天看到你们俩一起切蛋糕秀恩爱,我真的很不爽,像大家一样笑着唱生日快乐歌,心里却在尖叫。我也想和普通人有一份正常的感情。”

她自嘲地笑笑,“很贪心吧?既要又要的。”

无论怎么说,傅谦明都给予了她丰足的物质条件,甚至连眼下的这份工作也是。

她的父母至今都把傅先生当成恩人看待,对她唯一的要求也只是抱紧这棵大树。对她实际上过着怎样的生活,并不十分关心。

“很正常。”云灯一边回复消息一边说话,显得有些敷衍。

她总是很忙。不过谭雪舒也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只要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就足够了。

在港市她被监控得更严,同学都避着她走,没有一个能说话的朋友。她就不得不依赖傅谦明,越来越离不开他。

还好她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胜春朝》的拍摄就是她想尽办法争取来的,能和外界连同的手段。

还好,她在这里遇到了云灯。

可怎么会这样恰好,她的第一部长剧,就是云灯的戏?

谭雪舒心里也有猜测,只是不敢说出口来。

她是被傅谦明安排进组的。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一定了解,是云灯在负责这个项目。

或许他想借此对云灯发难?

或许她已然被利用,成为了拖累云灯的工具。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放开云灯。

反正有叶平川。

她心里默默地想。

两个人感情那么好,他肯定不会看着云灯出事的。

她只是想要自保。哪怕当个卑劣的小人。

云灯不抬头地问她,“说完了怎么还不走。”

“……”

她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忽然又转身坐下,“反正我走了孟瑜也要来烦你!她比我还嘴碎呢。你不烦吗?”

“与其你耐着性子,轻声细语地去应付她,还不如跟我待在一块儿。起码不用装亲切温柔。”

云灯“哦”了一声,似乎被提起些许兴趣,“我有说过是在装温柔吗?”

“一看就知道啊。”她倒是很笃定,“你跟傅谦明有时候挺像的,你们都是看起来情绪很稳定,再生气也不会破口大骂的那种。其实根本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对吧。”

云灯回完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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