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言秋入宫的第三年。因为一张酷似先皇后的脸庞,她在当届应选的女官中备受瞩目,被内宫总管亲自提拔,调进御书房侍奉。
御书房的差使尊贵却又凶险,需要直面天颜,案牍旁侍茶水笔墨,稍有不慎便是掉脑袋的罪过。
而言秋为人谨慎,进退得宜,加之有谢凭渊的暗中提点帮助,入侍多年,从未有过行差踏错的时候。
不仅得到皇帝的欣赏和信任,还利用自己能接触到核心政要的机会,帮助将军府躲过了数次纷争。
她逐渐了解国家机器是如何运作,以及当前朝廷的弊端,尝到了手握权力的滋味。
同时滋长的,还有睥睨的野心。
当朝太子自幼愚昧而懦弱,偏偏皇帝不舍发妻,对其遗腹子极为疼爱,还曾想任谢凭渊为太子太傅,悉心教导辅佐。
谢凭渊早看出这是块不可雕琢的朽木,以不堪重任为由婉拒,对这个国家的前途亦十分忧心。
直到言秋的出现。
她没有急于自爆身份,而是蛰伏等待时机。
手刃假太子这段戏,不仅是为自己正名,夺回身份,也让皇帝从心理上开始正视她,看清她作为帝王之材的雷霆手段。
但想要正大光明地变成沈言秋,还没那么简单。
太子暴毙,皇室丑闻总得想方法掩盖。
这场大戏的最终,皇帝对外宣称先皇后当年诞下双生子,公主自出生起就寄养在国寺里,隐姓埋名为国祈福。
如今太子因病猝死,便要接回公主陪伴陛下左右,以慰圣心。
为了名正言顺地回宫,她需要先去大庆国寺,善业寺中小住半年。
比起回宫后勾心斗角的夺嫡之争,这段短暂的休养是留给她最后的悠闲时光。也是在这里,她和谢凭渊第一次认清了彼此心意。
善业寺剧情篇幅不长,只需要拍摄几天,主演人员简单。
尤其是谭雪舒不在,叶平川这才获得了独占公主的时间。
“你们俩最近怎么总是黏在一起?突然就好起来了。”
说话时他们还在拍摄现场,一人一只捧着暖手袋,站在屋檐下殷切地抬头望天。
天色阴沉。气象预报说今日有雪,全剧组都在等老天爷赏脸。
闲扯了几句,他的话逐渐开始不对味,“是因为谈过同一个对象,找着共同话题了么。”
“你也想加入吗?”云灯假装思考了一下,仿佛是在寻找他参与“前女友俱乐部”的可能性。
“诶,估计不行。傅谦明不喜欢个子这么高的。”
“……”叶平川真要给她气笑,“脑子有问题啊你。”
“看吧。你太正常了,跟我们是聊不到一起的。”
她抬起手腕,勾了勾指头,“谢大人,你的发冠歪掉了。”
叶平川索性抱着披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她弯腰整理,把勾住的发丝一点点捋顺,“你今天这套造型很好看诶。”
锦绸绣花,金丝滚边。谢凭渊的人设是一股清流,平常衣着也低调简朴,少有穿得这么贵气的时候。
果然面对心上人,再稳重成熟的人也忍不住要开屏。
“是后脑勺好看吗?”
戴好了冠,叶平川转过身来看着她,眼里带着点笑意,“还是正面更好看吧。”
他说过年幼时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因为这个没少穿宋澄锦买的套裙时装,走出去还被认成小姑娘。
现在倒是引以为荣了。
知道自己有勾引的资本。
云灯抚摸他的脸颊,默默地看着他。目光很稠,温柔缱绻,却又意味复杂。
她心里在想什么,思绪飘到了哪里,叶平川都不知道。但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仰着脸,任由她看。
不尴尬,不避闪,笑意也没有消失。
空气里有细小的雪粒子随风打转,呼吸间冰得剌嗓子。云灯想自己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坦荡的时候,胸腔里便像是被什么点燃了,难得口无遮拦地说出句真心话。
“傅谦明不是个好东西。”她说,“叶平川,如果我先遇到的人是你就好了。”
被点燃的人变成了另一个。
顷刻间,叶平川的眼睛亮起来,带着志得意满的骄傲,“当然。无论你跟谁谈过,我都不会比他差。”
否则云灯怎么会选他?
人都是往高处走的,眼光自然也跟着越来越高。
虽然他没能保住自己在云灯身边的地位,但起码也没被别人夺去。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他只输给云灯本人。
“嗯。你不比任何人差。”
云灯十分给面子地点头,又莞尔道,“看在这一点上,我保证,以后你无论再跟谁谈,都不跟她一起讲你坏话。”
“……”
叶平川脸上的表情消失了,恹恹地哦了一声,“所以你们俩这些天总待在一起,是忙着说那个姓傅的坏话。”
也行吧。
“可现在我们又没公开离婚,在别人眼里还是一对呢。”他倔强地提醒,“你这么急着把我往外推干什么。”
“早晚的。”像是怕他伤心,她又捡起重复了很多次的说辞,“不是因为你不好,只是我觉得,还是自己更生活更舒服些。可能我们真的结婚太急了,应该再多谈一段时间的,不然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叶平川从没觉得两人变成这样,是因为结婚太急,“跟我在一起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你都可以告诉我的。”
“你总这样追问就会让我不舒服。”
“……”
“别想那么多了,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云灯循循善诱道,“我们就吸取教训,争取过好以后。非要回想的话,就只想想开心的时候,这样不好吗?”
叶平川从些许期待,到失望地垂下来眼,拉开她的手指,低声道,“不好。”
“你知道么?离婚以后我有时候梦见你,半夜醒了就在那怀疑人生,怀疑自己从来没看清过你。”他说。
“你很会制造惊喜,很会说漂亮话,情绪价值给得那么到位,几乎完美得像个假人。但你又很清楚,完美的人是不讨喜的,所以也会时不时地发脾气,闹小情绪,好让我也觉得自己也被需要。对么?”
“我不是不愿意哄你,也不是批评你不该立那样的人设,你喜欢就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感情最好的时候就已经逼近了洛希极限*,接下来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再靠近你。”
“……洛希极限?”云灯一怔,蓦地被这个抽象又精准的比喻击中,望着他的瞳孔震了一下,微微扩大。
“嗯。你好像觉得我们只有拉开距离,彼此独立地存在,才能确保安全。”叶平川隐约察觉。
“如果过于靠近,突破了安全距离,就会有人被毁灭。像超过洛希极限,被引力撕裂的行星一样。”
“云灯,”他很认真地问,“你是在怕什么吗?”
平常放纵不羁,大大咧咧的人一旦敏锐起来,真是很难糊弄。
云灯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他,“大概就是你说的这样。太亲密总会有更多矛盾冲突,所以我想离婚,就是不想承担那么大的压力。”
她承认了自己是因此而退缩。叶平川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在直觉中微妙地转瞬即逝,“可我们还没有到‘更多矛盾’的那一步。”
如果不是她忽然提出离婚,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能称得上矛盾。
“总会到那一步的。感情里没有例外。”云灯笑笑,“与其耗光了热忱再变心,不如还是及时收手比较好吧?”
不远处有人在叫她。叶平川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终究咽回去,没有耽误她工作。
雪花逐渐纷扬起来。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
年节里,寺中各处都挂上了祈福的红灯笼,看着也热闹些。天色还未完全黑透,谢凭渊与言秋在廊下喝茶下棋。
在寺中小住的这几个月,就连言秋身边的侍女也看出,这位谢大人用心不凡。
谁家好大人下了朝就往寺里跑啊。
又是怕寺里条件简陋她吃住不惯,又是怕她身份特殊遭人非议,独处落寞。谢凭渊几乎两三天就要来一次,且每次都早早地来,待到日落才回。
从未有过这样独占言秋的机会,他一待就是一整天。来得越早,这一日能与她相处的时间就越久些。
今夜是除夕。寺里已经提前打扫出一间客房,谢凭渊会留下陪她过年。
宫里来的赏赐已经谢过,再加上他带来的,各类年货堆了半屋。两人一同拆礼物——是谁送的,给她送这个有什么用意,谢凭渊细细讲来。大有可闻。
这些日子她远离朝堂,消息闭塞,全要靠谢凭渊的到访通晓时事,跟上进度。她又何尝不是一日一日地盼着见面?
很难说是为了消息,还是为了人。
在言秋心里,他无疑是位良师益友。
可谢凭渊这样助她,是爱惜人才还是出于同情?
抑或是看上了她即将恢复的尊贵身份,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
侍从用松枝燃起小火堆,还扔了些板栗红薯进去,烤好了邀两位大人去院子里玩个新鲜。
在这纷乱险峻的时局之中,想要一颗真心,会否太过于奢求?
正如火中取栗。
“今日香客们大都请了平安牌,挂在枝头祈祷来年顺遂。”谢凭渊笑问她,“可也写过一块没有?”
言秋摇头,“我不信这个。”
幸亏左右没有外人。她在寺庙里说这样违背信仰的话,堪称大逆不道了。
“图个吉利。”谢凭渊兴致颇高,同她秉烛夜游。她虽没有信仰,却也不想拒绝。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然散尽,只留院中百年古松傲然屹立。被初雪压低的枝头上,绑着一块块飘红绸的木牌。
香客不在,香火还在。她不知道谢凭渊今日也来为她供了灯,只是发愁,请到平安牌以后不知写什么才好。
她没有需要上天帮忙完成的心愿。
“随便写些什么都好。”
谢凭渊很快就写完了,看她还在烦恼,有些执拗的可爱,“实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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