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太多了。

诡异的,狼狈的,凄惨的,荒唐的。

偶尔甜美的。

愤怒痛苦交织中,那丝美好反而产生巨大的反作用。

他的痛苦会因此加倍。

张献觉得自己正在被妖魔折磨着,可他找不到对方。

唯一能找到的人是桑蕴。

他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心魔了。这样激烈渴求她的到来,是否是为了接近她,然后伤害她?

那天她的那番话,是不是让他恨上她了?

他会不会也想杀她?

直到今天,他察觉到桑蕴身边被别人的杀意环绕。

就那么一个瞬间。

他拔剑了。他对那个人恨到想要将其挫骨扬灰。

张献终于放心地确定,他不会伤害她。

他们可以靠近。

桑蕴真的觉得张献有些病了。

她想起来自己带来的那些瓷瓶装的药汁,白色的蓝色的青色的。

也不知道什么成分什么药效,她掏出来一股脑往张献手里塞。

“试着治治吧,咱不能放弃。”

张献下意识想推拒,可最后还是将那一捧药放在桌上,然后腾出手来,两手一起抓住桑蕴的领口。

这是典型的揍人前摇,桑蕴赶紧手撑窗框往后仰,与他角力。

如果这个叫角力的话。

她后仰的动作只维持了一瞬,一下子就被他拽落下去,跌在他腿上。

两张脸近得吓人,窗户外的冰雪之气逸散不进这个小小的缝隙,她只闻得到他。

桑蕴忽然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你明天有什么计划?”

“到明年夏天,我都不能出门。”

忘记了。

桑蕴找别的话题:“你昨天在做什么?”

张献:“在梦里。”

“啊?”

那双眼睛一直看着她,忽然又低下来一些,眼神里的那点微弱的光如同墨中浮冰一样,缓缓摇晃着。

他说:“你在我梦里做了坏事。”

也没说什么,桑蕴却莫名觉得脸发热。

他到底是在陈述事实,还是说情话?

偏偏环着她的那只手又在大腿上捏了下,不知轻重的。

“好像长大了。”

“什么、什么长大了!”桑蕴的大脑有些不受控制,像是一根弦没谱没调地乱弹,于是嘴里的话也乱蹦,

“我发育期已经过了!”

张献微微抬眉:“长高了。”

桑蕴回过神过来,第一反应是高兴:“真的?”

她想拉张献和她一起站起来比比身高:“我看看长多少了。”

张献按着她不许乱动:“两分。”

“两分?”

张献抽出右手,握着她的食指,在指腹某一处按了一下:“这么多。”

那一点处指尖都不到一厘米。

她觉得扫兴:“这么一点点,相当于没长。”

“不至于。”

“回头让阿淞给我配副能长高的药……嗷!”

腿又被捏了下,这回更重。

张献毫无自觉:“揠苗助长,他如果有一丝良知,就不会同意。”

……好严重的措辞。

“好凉。”她的手指在自己手心捂了许久,还是冰的,张献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要不是施展不开,桑蕴简直想对他大展一下拳脚:“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说了!这里!好!冷!”

最后一个字是在他耳朵边上喊的。

于是屋子里几十颗暖灯一下子打开,窗户也关上了。

“是我大意了。”

“不,你没有大意。”桑蕴学着他刚刚的语气,似急似气,还有点凄凉,

“只是一点冷,你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张献不说话了。

“啊呀。”桑蕴又学了一句,“对不起仙君,我是个口无遮拦的人。”

面前的人一言不发,干脆别过头,只留给她半张线条凌厉的脸。

桑蕴便才注意到他身侧的冰银色长剑,她反应过来:“刚刚出手的人是你?”

那唇色浅淡的唇角微微抿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只是话中带了赌气:“他对你有杀意。”

桑蕴忽然一激灵,感觉背后凉凉的:“怎么会?”

“或许哪里得罪他了,他仇家很多。”张献不怎么担忧的样子,“不用怕他。”

“你当然不怕……”

“你也不用怕。”张献说,“我会杀了他。”

“……”

桑蕴思来想去,觉得只能有一件事能得罪时念。

“可能他发觉被我利用了。”

张献不知道他们有这样的渊源。

桑蕴大概解释了一下,毕竟那些事发生在他要死要活那段时间。

“……总之,他也算帮了你我。”桑蕴补充道,“虽然不是自愿。”

说话间,她听到耳畔的呼吸渐渐变重,甚至能听到心跳慢慢变大的声音。

她忍不住抚上那胸口,心想,这里现在到底是什么?

长出了新的心脏吗?

“……你为我做了这样多的事。”

张献忽然无法面对这一切,他觉得自己正在后悔,“我那时不该……”

不该什么呢?

不该以命祭阵,不该离开她?

可若是不那么做,她的亲人就……

张献愣了下,他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什么念头在自相矛盾。

这句话后面他想接的,到底是哪几个字?

……就不要回来了。

这个想法终于彻底清晰。

他以为自己之前被梦魇激得愤怒才动手,现在终于明白,他就是恨着山淞。

张献这辈子,无往不利,意气风发,曾经唯一的担忧也只是怕担不起师长的期待。

他从未尝过恨或妒。

更不知道,妒忌原来也能杀人。

可是不能。

他只能再一次说:“今夜,我去找时念。”

桑蕴:“就算我骗了他,这件事也不足以让他杀我,就算他对我动怒,这件事也不足以让你为我去与他相搏。”

“我……”她犹豫着,“我想过,我做那些事是为了你吗?当初执意要带你逃下山,强行将火灵塞给你,非要你醒过来,是为了救你吗?”

桑蕴很果断,很冷静地下了结论:“一点都不是。”

张献许久没有应声,她终于抬眼去看他。

有些忐忑。

张献眼睛里映着灯光,细碎的,闪动的:“我知道。”

桑蕴忽然有种被刑满释放的感觉。

没有任何宽恕比得上一个人的自私被原谅。

张献:“我总是在等待你向我提要求,可从来没有等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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