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过境,乌云退散,太极殿内一片悄寂。

伺候午膳的宫人们轻手轻脚,鱼贯而出。

李牧静静听完袁述的回话,沉默良久,语气幽深道:“情生软肋,一念心热,足以焚身……”

末了,他陡地一笑,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画像,喃喃问道:“智胜于情,方有解乎?”

公主府内,离前院最近的暖阁,名为藏月轩。

屋里头栽萝卜似的跪了一大帮人,全是京城里医术精湛,叫得上名号的大夫。

裴衍整个人面朝下,趴在床榻上,双眸紧闭,意识全无,后背的衣袍被剪成两段,露出底下大片触目惊心的杖痕,深红近紫,边缘处还溢着血丝,压在那道痕迹尚新的刀疤上,狰狞刺目。

榻边坐着一个白发大夫,一边把脉,一边拿余光悄悄打量李嫣。

自他进屋以后,公主便一言不发地,肃立在旁,脸上不见半分情绪,唯有在大夫把完脉后,才会问一句:“如何?”

榻上的人伤势严峻,看样子是受了杖刑,他方才跪着等候的时候只消看上两眼,便大概猜到应有气随血脱之兆,前面几个大夫看诊后,结论也是大差不差:外伤及肉,尚可用药,内损及络,瘀血结于脏腑,恐生变症,神仙难救。

到了第八个大夫,公主终于按捺不住,红着眼骂了一句:“一群狗屁庸医!人治不好,谁都别想活着走!”

于是压力一股脑地给到了他身上。

他的指尖甫一从裴衍的手腕上拿开,李嫣的目光便沉沉地压在他身上,好在他从前也救治过几个牢狱里捞出来的半死不活之人,是以此刻还真有几分经验可用。

他起身道:“回殿下,这位大人的脉象沉细如丝,兼有结代,乃杖刑震伤内腑,瘀血闭阻心脉之危候,加之高热不退,拖延下去恐生变故,老夫斗胆,想用针砭放血泄毒,佐以犀角地黄汤急灌,或有一线生机。”

“好。”

李嫣仿若抓到了救命稻草,神色一动,立马道,“只要能把人治好,本宫重重有赏。”

说着,便将地上跪着的一干人等遣至屋外。

大夫躬身称是,不敢耽搁,当即写了药方,让人去抓药,又打开药箱,取出针囊后,对着李嫣道:“银针渡穴,需凝神静息,还请殿下移步至外间等候。”

李嫣魂不守舍,怔然地点了点头,垂眸瞧了一眼榻上的人影,正转身要走时,却听见他低声呓语道:“殿下……”

气若游丝,像从大梦中挤出了一丝神智。

裴衍的确是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他的童年,有很长一段年月,是在不同族亲的屋檐下辗转度过的。因为父母过早亡故,他又是唯一的男丁,起初叔伯婶娘们待他尚有几分怜惜,将他收养,可随着年岁渐长,一个性格孤闷,不讨人喜,还一心想要读书认字的孤儿,便成了他们眼里的烫手山芋。

“养着费粮,供着费钱,心气还高。”昔日待他还算温和的长辈,无不想着如何将他打发出去。

十二岁那年,他不慎打翻了叔父家里的素瓷茶壶,被一顿呵斥后赶到了门外,正是倒春寒的时节,稍微下点雨便冻得人肌骨皆颤,他无处可去,在一座破庙里挨了一宿。

后来,他替棺材铺的掌柜里抄了整整七天的账本,换来一只新壶,再回到叔父家门口时,听见院内传来堂弟的笑闹声,婶娘隐约的咳嗽声,可他叩了一遍又一遍的门,始终都没能再进去。

再后来,他孤身一人度过了无数个日夜,因深知万家灯火无一盏为他而明,故而从未眷恋过这尘世间的什么。

人生苦寂二十载,直到一场大雨让他遇见了李嫣。

彼时他站在雨幕里,并没有意识到上天即将赐予他的,是何等珍贵的尘世羁绊。

直到雨过天晴,恍然间,梅花飘落似雪,李嫣就站在漫天雪光中,对他道:“驸马,你该回去了。”

“可我要去哪?”裴衍心底蓦地一空,“殿下,你又要去哪?”

霎时间天地倒悬,他仿若坠进了一片云雾,那片云雾又掉了下来,化作一片暖色灯影,笼罩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裴衍睁眼后,才发现自己趴在床榻上,身上只穿了中衣,半个身子都疼到几乎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很是狼狈。

而李嫣就蜷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手枕着脸,一手被他牢牢握在掌中,安静地睡着。

裴衍把脸埋在臂弯里,纹丝不动,只缓缓地眨了眨眼,像要将这一幕刻进心里似的,目光缱绻。

李嫣向来眠浅,冷不丁地眼睫一颤,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她脑袋倏地清醒过来,忙道:“你醒了!”

裴衍刚“嗯”了一声,她又问:“感觉如何?想不想喝水?”

裴衍摇头道:“地上凉,殿下先起来吧。”

李嫣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退热后才舒了一口气:“你这身子跟了你,也够遭罪的。”

裴衍问:“殿下在此守了一日吗?”

李嫣动了动被他抓着的手,戏谑道:“我倒是想走,可没想到某人力道这么大。”

裴衍低眼一看,这才默默松开了手,面露尴尬之色。

彼此沉默片刻,李嫣突然问道:“你是否觉得我是个自私的人?”

裴衍反问:“殿下哪里自私?”

李嫣垂下眼,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一会才道:“明哲保身,眼睁睁看你受刑却作壁上观,这还不算自私吗?”

裴衍虚弱一笑:“是我强行将你留下的,不是吗?”

“就你那点力道。”李嫣无奈地轻笑道,“我若真想走,你拦得住吗?”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没有去太极殿为他求情,是因权衡利弊后,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都道人心易变,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人。

裴衍却道:“若非殿下来得及时,臣哪里挨得过剩下的十四杖?所以,是殿下救了我。”

李嫣看着他,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你被人欺负了你知道吗?”

裴衍面露不解。

李嫣道:“李蓁闯祸,有太子为她兜底,王明川杀人入狱,有王霖为他四处周旋谋出生路,可你呢?你一身清正,兢兢业业,勤恳为民,从未行差踏错……”

说着,她忽觉一股戾气涌上心头,“赐婚一事连圣旨都没下,何来抗旨?他们不过是看你无依无靠,可以任人拿捏,才这般随意作践你。”

裴衍愣了一瞬,试图解释道:“御前失仪,本就该罚。”

“御前失仪的人多了去了,谁像你这样挨板子了!”李嫣越说越气,“你难道一点都不怨吗?”

裴衍敛目仔细想了想:“我只不过是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谈不上有怨。况且,殿下有一句话说错了。”

“哪里说错了?”李嫣问。

裴衍抬起眼看着她,唇线微微一扯:“我不是无依无靠之人,我有殿下。”

闻言,李嫣一时如鲠在喉,涩声道:“有我又如何?我也没护着你啊……”

裴衍这才听明白,原来绕了一圈,她还是在怪自己。

“从前怎么没有发现,殿下竟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

李嫣看着他脸上那抹浅笑,越看心里越堵得慌,心里越堵越觉不甘。

她道:“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裴衍了解她的性子。

眼睁睁看他吃了亏,这口恶气不出,就不是李嫣了。

他乖觉地点了点头道:“好。”

李嫣若有所思道:“太子不会无端挑起此事,背后估计是郭甫云在搞鬼。”

裴衍大概也猜到了。

“从弘文馆命案到新制推行,那老狐狸不会看不出来自己被做了局,只是一时半会拿我没办法,就拿你开刀。”

李嫣暗骂了一声“死老头”,这才接着说道,“他料定父皇疑心重,喜怒无常,若我为你求情,十有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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