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疾步跟在李嫣身后,边走边道:“宫里递出的消息说,今早朝会一散,陛下独留裴大人议事。二人在太极殿内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再出来时,竟是直接传了廷杖。”
李嫣脸色微凝,径直出了府门,头也不回地问:“可知为了何事?”
青鸾道:“不知,不过据说太子也在。”
李嫣的脚步稍稍一顿,眸色骤然暗了下来,随即立即上了马车,下令道:“速速进宫!”
宫前殿设了行刑的长凳,八名禁卫肃立在旁,为首两人各执一杖。
正值午时,原本日头颇盛,晒得人发晕,此刻却有乌云蔽日,邪风阵阵,像是要落雨。
裴衍伏趴在刑凳上,绯色的官袍下摆自凳侧垂落,脊背上已一片暗红。
三十廷杖,刚打了一半,监刑的是御前太监郑元,袁述手底下的得力之人。
李显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劝道:“裴大人,你这是何苦?父皇赐婚乃是皇恩,你应下便是,何必非要忤逆圣意?”
行刑用的棍杖有好几种,有些带刺的一棒子打下去便是血肉分离,挨不到三十杖就得一命归西,裴衍好歹是朝廷命官,不久前又刚升任大理寺卿,左右陛下也没明说要怎么打,又有太子在一旁看着,郑元自己斟酌着便选了普通的木制棍杖,十五杖下去,伤筋动骨,裴衍脸上血色褪尽,冷汗密布,硬是扛着一声没吭。
只道李显中途叫停,说了这么一句,他才微微睁眼,盯着青砖地面,紧抿着唇线将嘴里那口腥甜咽了下去,哑声开口道:“下官有罪,甘愿领罚。”
李显急切道:“你一介文臣,剩下十五杖你受不住的!”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子,“若你现在醒悟,孤立马向父皇求情,也免得你再受皮肉之苦。”
裴衍道:“不苦。”
他的声音微弱,李显险些没听清:“你说什么?”
裴衍重复道:“下官,不觉得苦。”
比起迫于皇权,稀里糊涂地应下亲事,从此与深爱之人背道而驰,这点皮肉之刑,一点也不苦。
李显看着他:“你就真的不愿与蓁儿成婚?”
裴衍沉默片刻,答道:“殿下恕罪。”
李显眉心紧蹙,沉沉叹了口气:“罢了,倒是孤好心办了坏事。”
上回公主府送来了一个侍女的尸首,他才知道原来李蓁明面上答应他不会再将胡作非为,找皇姐的麻烦,可背地里仍是偷偷找了人混入公主府投毒,以皇姐的聪慧,此等低劣的手段焉能看不出来何人所为?重要的是,他答应过皇姐,会管好李蓁,可这才过了多久?一张脸就被打得噼啪响,叫他如何坐得住?
裴衍没说话,他又道了句:“自母后崩逝,蓁儿一度沉湎悲伤,脾气也越发骄蛮,连孤也不大能管得住她,但她对你的情意孤是知晓的,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能治得住她,左右你如今也是孤身一人,若与她成婚,将来孤定然不会亏待你,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裴衍低垂着头,一阵沉默,并不打算松口。
李显见他心意已决,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的样子,也不好再自作多情劝些什么,又叹了一口气,准备站起来时,却听裴衍无悲无喜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若是好心,为何从未问过下官的意愿?”
李显动作一顿,盯着他的侧脸。
裴衍又道:“事关公主终身,下官受刑事小,让公主颜面尽失便是太子殿下所乐见吗?”
“你想说什么?”李显站着问道。
裴衍微微转头,却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注视着那件玄色袍服上的金丝蟒纹,缓缓道:“下官出身微寒,死不足惜,然眼下王明川尚未处决,弘文馆新制仍为百姓所热议,下官身为此案主审,若在宫中受杖刑而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
李显有一瞬怔愣,很快又恢复如常,道:“裴大人既在乎朝局,又为何执意抗旨?”
闻言,裴衍头皮蓦地一阵发麻。
方才一杖接一杖,痛得钻心彻骨,浑浑噩噩间,他也理出了几分头绪。
抗旨拒婚看似他一人之过,实际是有人欲扰乱朝局,让好不容易平息的风波再次动荡,好从中获利。至于是何人希望朝局纷乱?又是何人借太子之手挑起事端?尚不得而知。
二人谈话已然费去了些工夫,陛下那边还等着回话,郑元的目光在李显脸上稍一打量,便摆手示意禁卫继续。
禁卫扬杖,棍杖落在裴衍身上的同时,身后传来一声:“且慢!”
李显和郑元皆转头望去。
青鸾手持公主令牌,大步流星而来,朗声道:“公主有令,要见裴大人。”
李显眉心微微一蹙。
郑元立时道:“陛下有旨,裴大人需得受完三十杖方能出宫。”
青鸾看了裴衍一眼,目光扫过那片渗血的后背,不禁眼皮一跳,暗道还好殿下给了她令牌让她快马加鞭先行赶来,否则再打下去,裴大人即便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她道:“公主马上就到,劳烦公公通融片刻。”
“这……”郑元面露不悦,“陛下那里还等着回话,岂容我等怠慢?”
青鸾却不退让:“不过说会话的功夫,耽误不了太久。”
郑元不敢轻易得罪李嫣,踌躇之下看向李显。
李显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青鸾。
从父皇下令到禁卫行刑,这才过了多久,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公主府?这便罢了,皇姐对裴衍竟在意到此等地步?不惜让人快马赶来,当众阻拦行刑。
她这是要公然违抗父皇的意思?
没等他开口,裴衍率先说道:“多谢公主好意,裴某心领了,待受完此刑,定亲自登门拜谢。”
说完此话,他催促道:“继续吧。”
青鸾闻言,心底不由一沉。
裴大人这是不希望殿下为了他蹚浑水,可殿下有令,在她到之前,必须护住裴大人。
眼看禁卫扬起棍杖又要落下,李显终于出言制止道:“既然皇姐要来,那便等等吧。”
郑元一听紧张道:“可陛下若问起来……”
李显乜了他一眼:“有孤和皇姐顶着,你的脑袋掉不了。”
郑元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话。
长风过境,预料中的雨还没落下来,天又阴沉了几分。李嫣见到裴衍的那一刻,脸色也是一片沉冷。
青鸾方才说是公主要见裴衍,可在场的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公主这是找了个由头要保裴衍,是以李嫣匆匆走到刑凳旁,沉默不语时,郑元和行刑的禁卫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李显往前迎了两步,唤道:“皇姐。”
李嫣淡漠地扫了他一眼,转而问郑元:“怎么回事?”
郑元老老实实道:“回公主的话,陛下有旨,裴大人御前失仪,触怒天威,赐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李嫣声色沉沉道:“所为何事?”
郑元犹豫道:“这……陛下有意为裴大人和文嘉公主赐婚,但……裴大人说自己命格苦硬,不通人缘,不敢带累公主千金之躯。”
李嫣在听到赐婚二字时,眉心微微一蹙,转头看向李显。
好端端的,为何要给他们二人赐婚?
不用她开口,李显便解释道:“此事的确是孤思虑不周,原本想着裴大人为人正直,治律严明,或许能管管蓁儿的脾性,这……这才擅自求父皇做主,赐……赐婚。”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孤也着实没想到,裴大人竟会当场拒绝。”
裴衍沉默听着,蓦地咳了一口瘀血出来。
李嫣心神俱颤,倏地低头一看。
地上的血暗得发黑,只怕是伤及内腑,体内积淤,再多打一杖都是凶险万分。
李嫣怔了一怔,径直蹲在他面前。
裴衍轻轻抬眼,睫羽微颤,只道:“殿下不该来此。”
他唇边还挂着一抹血迹,素来沉着内敛的眼里,隐约映着几分慌乱。
李嫣本想问他“父皇赐婚,为何不愿?”,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还剩几杖?”
郑元立马接过话:“还剩十四杖。”
李嫣脸上并无异样,眼神却是冰冷一片,纹丝不动地蹲在那里,只道:“本宫回来之前,谁都不许动!”
说罢,她倏然站了起来,裴衍一听这话便知道她要去见陛下,硬生生迸出了一股力道,猛地抬手扯住她的袖袍,生怕一个松手便拦不住她。
“殿下!”裴衍一声低喝。
李嫣身形骤然一顿,低头看他,只听他克制着颤声,尽力平静道:“臣受得住。”
莫要冲动,莫要为了他去触怒陛下!
李显见状,心中五味杂陈。
李嫣看着他苍白至极的脸上,连扯出一丝笑都很勉强,心中顿觉苦痛蔓延。
她平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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