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人庭院里,十七岁的知渺端坐在廊下,明明比底下的侍女大不了几岁,却自有一番气度。
她穿了身鹅黄色宫装,袖口绣着暗纹,说话时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目光扫过谁,谁便忍不住低下头去。
既有教习姑姑的威严,又在侍女们怯生生提问时,会弯起眼睛耐心解答,那点亲和恰到好处,像春日里不灼人的暖阳,轻易便拢住了人心。
散了课,知渺往回走,路过小厨房时,却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知渺有些疑惑,放轻脚步走近,只见一个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蹲在地上,抓起冷掉的米饭往嘴里塞,袖口磨得露出了棉絮,补丁摞着补丁,头发枯黄得像秋后草。
“谁在那里?”知渺的声音陡然转厉。
小丫头吓得手一抖,米饭撒了一地,“扑通”跪在地上,脸埋在尘土里:“知渺姐姐饶命!”
知渺走近了才看清,这丫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她故意沉下脸:“哪宫的?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奴婢……奴婢是洗衣房的梅香……”小丫头声音发颤,眼泪混着灰落在地上,“中午没分到饭,实在饿得撑不住了……”
“没分到饭?”知渺挑眉,目光落在她磨破的鞋上,“东宫的份例再薄,也不至于饿肚子。”
梅香咬着唇,眼泪掉得更凶:“奴婢原是长信殿的,前阵子太子妃清查通房丫鬟,奴婢替姐妹求了句情,就被赶到了洗衣房……”
她哽咽着:“洗衣房的管事是林侧妃的远亲,天天刁难,饭食克扣不说,夜里还要不停地搓洗衣物,好多姐妹都熬不住……”
看着梅香骨瘦如柴的身子,知渺知道她说得并不假。
“你先起来。”知渺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扶起了梅香,“随我回葳蕤居吃些东西,我会和太子禀报,让你暂时在我身边服侍。”
“真的吗?”梅香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知渺。
知渺应声道:“只要你听话,我便能保住你。”
梅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使劲点了点头。
————
傍晚,姜晟从督察司回来,刚踏入东宫就听张德说知渺这会子在长信殿求见。
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脚步却不由得加快了些。
这些日子,他们各有各的事忙,倒是已有两月未见。来东宫做教习后,也迟迟未过来向他问安。
就好像……她之前说的那句“一直陪着殿下”是句玩笑话。
故作矜持?他心里暗嗤一声。
原以为她能绷到何时,终究还是耐不住先来找他了。
他敛了敛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步子又放缓些,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既来了,总得让她多等片刻。
“奴婢见过殿下。”姜晟回到长信殿时,知渺已跪了将近半个时辰,见那鸦青色朝服身影进来,忙叩首道。
姜晟不经意似地理了理衣襟,领口的盘扣系得一丝不苟,还留着在督察司染上的冷硬气,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地上女子,淡淡开口:“起来吧。”
话音未落,姜晟正要坐下,却只见那个姝影在起身时竟直晃晃地朝自己方向栽去。
“殿下。”许是跪得久了,猛一站起知渺有些发昏,慌张地攥住姜晟的衣袖才得以站稳。
姜晟垂眸看她。她今日梳着双环髻,簪了支素银的梅花钗,脸颊因方才的踉跄泛着薄红。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泠泠开口:“许久不见,倒是比从前更主动了。”
知渺连忙松开手,垂下头去,长睫像蝶翼般抖着,委屈地解释道:“奴婢是跪久了,起身时有些发晕。”
“哦。”姜晟顺着她的话头,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是孤的错,叫你等着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得抬头,眼里已蒙了层水汽。
“既如此,便和孤一同坐着吧。”说着,姜晟指了指身后的软榻。
知渺眼中带了些惶恐,连忙垂下头:“奴婢不敢。”
姜晟却已转身往软榻走去,坐下时,特意往右边挪了挪。榻上铺着软垫,腾出的位置恰好能容一人坐下。
他抬眼看向她,眉梢微挑,眼神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那眼神明摆着是要看她笑话。
真坐上去,指不定被他怎么调侃;不坐,又显得太生分。
她咬着下唇,脸颊红得快要滴血,眼角眉梢都透着又羞又恼。磨蹭了半天,终究没敢坐上软榻,只屈膝跪到了他腿边。
“殿下又欺负奴婢。”她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晟早已对她这招了如指掌,也不自证,只享受这份示弱,指了指一旁桌案上的茶。
知渺抬眼看了看姜晟,眼底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自怜,却又十分听话地直起身子,将那茶盏小心翼翼地端在手上,呈到姜晟面前。
姜晟扯了扯嘴角,接过茶,刚抿了一口,眉头便猛地蹙起。
见状,知渺差点笑出声。
秋末气躁,容易上火,小厨房便新采了苦丁茶叶。
姜晟回来得晚,这茶早已浸泡得入了味,苦涩无比。
见小姑娘眼底的幸灾乐祸,他心里暗骂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指尖在案上敲了敲,语气冷了几分:“说吧,找孤有何事?
知渺立刻收了笑意,重新跪坐好,声音带着点犹豫:“奴婢今日……撞见个偷吃的丫头,不知该怎么处置,想请教殿下。”
姜晟一怔,原以为是多大的事,竟是这种鸡毛蒜皮。他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漫不经心道:“偷吃东西罢了,罚跪两个时辰,让她长点记性。”
知渺抬起头,眼里带了些怜悯之情:“罚跪…怕是不行,因为那侍女已经好几日没吃饭了,若是跪了,恐怕熬不过去。”
“好几日没吃饭?”姜晟蹙眉,东宫就算是最低等的下人也不至于好几日吃不上饭。
知渺叹了口气,轻声道:“是啊,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那侍女了,她叫梅香,原本是长信殿的,后来太子妃清查,她因替别人求情被赶到洗衣房。”
姜晟的脸微微发烫。那次清查,虽是舒千雪做主,他却也默许了。此刻被知渺提起,倒像是被人轻轻打了下脸,有些不自在。
“洗衣房的人,怎会饿肚子?”他沉声问,语气里带了点刻意的严肃,似要掩饰那点尴尬。
“殿下日理万机,自然不知这些角落里的事。身份低贱的下人,被苛待欺凌是常事,吃不上饭算轻的,听说……听说去年冬天,还有人冻死在柴房里呢。”她说着,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想到了什么伤心事,那双水润的眼睛望着姜晟,带着点怯生生的期盼,“奴婢知道这话不该说,可……可看着梅香那样子,实在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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