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交心
柳茸转身撑起浆,“莲蓬摘完了,去对岸罢。”
背后有人拥住她的腰,阻止她的离去,“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岸上霎时有呼喊声,是狱丞手下的狱卒。柳茸及时应了声,说是有人犯越狱。
事关公务,柳茸问得审慎,“是何人?”
“就是、是崔大人近日抓回来的逃犯,他走前把剑带走了,还给、给看狱门的弟兄们一人关了一间牢房!”
薛不虞。
柳茸加快划浆。
腰上的禁锢却不打算放人,背后的人一收力,硌得她肋骨有些生疼,“不必管他。”
他的话有些懒洋。
被人打断休憩,崔元本就心情不畅,一听是薛不虞,更没什么好颜色,轻车熟路朝狱卒吩咐:“加派人手追捕,封住城内各坊,死生不论。”
“当真?他可是你师弟。”柳茸道。
“打不死的。”崔元笑笑,贴上她的蝴蝶骨。
狱卒还想再三确认,在崔元的注目下咽着唾沫快步离去。
池上刮过清风,碧荷掀翻,几滴荷露淋到柳茸身上,荷露很凉,掉到她身上仿佛烧烫的银针。
她只觉日光有些晒,晒得人皮肤发烫。
“你还没答我的话。”气息是从发丝间传来的,与耳垂咫尺迩迩。
她听见对方的话,带着落空,“你不是惯会说好听话的吗?怎么这时不愿骗我了?”
舟桨从素手中放下,拍打在舟壁。
“因为你是个好人,崔元。”
腰腹上的力道松了,崔元的手垂落膝边,苦笑,“我在你心里,有多好?”
“时辰不早了,公子,回罢。”
“我不明白。”他的目光失焦地落在船头,“那日在山洞,你愿邀我欢好,为何今日又答不上我的话?”
“这是两回事,不是么。”柳茸做不到与人交心。兄弟阋墙,饥民易子,世上连血亲都无法全然交心,遑论仅有肌肤之亲的男子。
崔元脸上笑意尽失。
“不过公子说过不嫁娶不破戒的,那日是我唐突了。”她笑。
笑得很美,美到崔元觉得刺眼,眼眶被她的辉芒扎得酸涩。
待扁舟靠岸前,没人再出声,直至柳茸踏上水榭,身后传来一唤。
崔元站在扁舟里,虚空伸着手,“我还是不明白。”
他大抵不明白,为何有人能将二者区分得清清楚楚。
世间这般男子常有,但这般女子少有,那具骨感的身躯里,迸发出淬了毒的丰饶神韵,一滴致人命。
但他似懂非懂地捕捉到了一寸心思:纵使有人得了她的身,她的心也不属于那人。
无人得到过她的心,包括那名时不时从她眼里望见的男子。
每当她横波盈盈,投向自己,他从来有豫感,她的双瞳在透过自己望着另一个人。
她说那人不是她梳弄之夜的恩客,崔元想,自己必与那人肖似——那个当时藏在她行文间的人,就像一抹悄然的掠影,神秘、庞大,捉不到半点风。
崔元的唇角悄无声息崩紧。
人言女子的第一个男人总是难忘的,看来人言不实。先时他还揣测她难忘梳弄之人,如今想来皆是妄言,她的心里从未彻底放入过谁。
即使放入又如何?她来益州时日不短了,期间一个人影都未曾出现,害她望着自己以解相思,那人不是负心汉也是个亡命徒。
而自己,会做得比那人更好。
柳茸急匆匆回府,仔细搜查卧房。
薛不虞既能逃狱,难保不会潜入府上,若是被他查到不该查的就糟了。
不对劲,案上的酒……
自己近日未买酒。
柳茸端详起酒坛,一丝凉意贴上她的脖颈。
“薛不虞?”
“别叫人。”青年坚硬的胸膛抵上她后背,刀锋落在她脖间,“一壶酒,不欠你的,帮我做个买卖。”
“郎君不杀我了?”
刀贴近了几分,柳茸住了口。
就在此时,叩门声响,纸窗透出一道模糊轮廓,与来人挺立的鼻梁骨。
崔元:“你,在吗?”
见屋内无人回应,崔元又扣了几声。
他的身影在门外立了片刻方渐行渐远,消失在柳茸视线。
柳茸端详起酒,“若我不帮郎君的忙呢?”
寒如玄铁的刀在柳茸脖间比划几下,似在笑问她有的选么。
熟料薛不虞所言的帮忙,是让她带路去崔元的书房。
柳茸不奇怪,如今城内各坊与城门被崔元下禁令,严盘出入,几乎是插翅难飞。
——他想强自己制份通关文牒易名换姓,柳茸快速想到薛不虞的目的。
薛不虞没有选择让柳茸写通关文牒,而是直接取了她的文牒与照身帖。
“此物不可!”柳茸一把夺回照身帖,锋利的刀锋险些划破她的脖子,薛不虞疾速收刀。
“它对你很重要?”他未料到柳茸反应如此大。
照身帖丢了,再向衙门补写一份即可,可她一瞬流露的慌张不似假的,是真的情发难掩。
柳茸恢复冷静,“此物……是我头一份照身帖,很贵重。”
薛不虞有种弄坏了女孩木人偶的无措,他想说话,下一瞬剑眉一横,抱着柳茸滚进书房案底的衣箱。
衣箱里刚好能容纳两个人,柳茸伸手一摸,箱底装着崔元平素备用的燕服。
不多时,琳琅禁步声响,有人步履从容,推开书房,一阵翻书声过后,响起低醇的诵经声。
书房钥匙有两份,一串在柳茸身上,另一串在崔元手中。
是崔元。
口鼻被捂住,柳茸试着抻腿,奈何薛不虞一早考虑到她会踢衣箱,提前钳住了她的手足。
柳茸唇瓣翕张呵了口气,薛不虞果真如被火舌撩似的松开手。
眼下颈间无刀架着,柳茸打算激一激他,闹出动静,“若是被发现,我就告你是我奸|夫,不,采花贼。”
薛不虞气笑,连道几声好好,“我是奸|夫采花贼,那我就告你是垂涎牢犯美色的昏官,私放牢犯,藏匿府中,金屋藏娇!”
这是什么话,自己金屋藏娇也不会藏他啊。
柳茸眉心直拧。
薛不虞多大的气性?杀性重、煞性戾,一个师兄他已然能赞得千好万好旁人不及了,若真有人敢将他金屋藏娇还了得?
他日再有别的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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