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寒假时间,池翼终于加上了俞诃的微信,每天都在和对方发语音,扯东扯西的。

他放寒假了,池穆却还要打理公司,他依旧陪着池穆到处跑。

这天是雨夹雪,雨滴带着洁白的颗粒拍打在伞面上,声音像威力很弱的鞭炮,并不扰人。

池翼把整张脸都缩在围巾里,戴着棉帽,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前方。

他一只手手揣在口袋里,另外一只手手被池穆牵在手心,很温暖。

“这座湖都结冰了。”池翼走在人行道上,偏头看了眼一旁的那座湖。

“嗯。”池穆应了一声。

他们走在明湖公园里,本来是要带池翼来玩的,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散步。

“那里面的鱼会被冻死吗?”池翼问。

“不会,水里相对外面会暖一点。”

“所以结的这层冰是为了保护它们吗?这样里面的水就不会变冷了。”

池穆轻轻一笑,说:“你可以这样认为。”

“我以前以为自己要被冻死了,阿姨用稻草给我烧了一堆火,还把打火机送给我了。”池翼突然说。

“她挺好的。”池穆简单作评。

“有时候是好的,有时候又很差。”这是池翼被池穆捡回家以来,第一次主动提起关于那一百多天里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池穆便问。

“她会打我,会骂我,但她看见我身上有伤,会熬药给我敷,也会给我吃干净的食物,如果她心情好,会想办法到山下的镇里面买化掉的雪糕给我吃。”池翼的声音闷在围巾里,听得有些不真切,加上伞顶有雨落的声音在干扰,更加变得虚实难辨。

分不清他话里的感情,是在难过,还是在感慨,又或着只是在平淡地陈述。

池穆摸了摸他的头。

“我在帮那些人贩子去讨钱的时候,听说过阿姨的事情,山里镇上的人都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人贩子,她也不知道,她只以为我是被捡回来的,对我很不错,”池翼看向路边那些早就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枯枝末节,说,“她以前有个女儿,才三岁,刚学会说一点话,就死了。”

“怎么死的?”池穆下意识追问。

“也许是不小心踩到悬涯摔下去了,但阿姨不信,她女儿怎么会自己跑到山涯边玩,她觉得是有人害死了她女儿,她也经常这样和我说。”池翼收回了在树上的视线。

“后来找到元凶了吗?”池穆搂住他的肩,将他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池翼叹了口气,颇有一副小大人样地摇了摇头。

池穆不禁笑了笑,说:“叹什么气啊。”

“愁。”池翼说。

“愁什么?”

“我都说这么多了,你竟然还不带我吃火锅。”池翼瞥了他一眼。

“……昨天不是刚吃过吗?”这回轮到池穆叹气了。

“我就是还想吃!”池翼说,“你不给我吃,我就躺到地上不走了。”

说着他还真就停下了步子,抽出被握着的那只手手。

池穆也跟着停下,回身看着他,将伞盖过他的发顶。

池翼瞪着他。

说实话,毫无威慑力。

“你躺一个我看看。”池穆轻微眯了一下眼。

池翼低头看了眼地面。

很湿。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躺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将他遮住额头的那部分棉帽勾了上去。

池翼预感不好,立刻抬起手要捂额头,却仍是快不过对方,被弹了个脑瓜崩。

池翼:“……”

弹完之后,还帮忙把棉帽拉了回来。

他正要发怒,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池翼:“…………”

“走了,带你去吃火锅。”池穆弯下腰去重新握住池翼的手。

“……!!!”池翼立刻抱住了池穆的手臂,说,“我喜欢哥哥!”

“嗯,站好。”池穆说。

大年三十,公司放年假,池穆可算是获得片刻休闲,挨家挨户都贴起了新对联。

原本池穆是不打算弄这些的,奈何池翼一直闹着要贴。

行吧,贴就贴,反正也闲来无事。

卖年货的这些地方一向是热热闹闹的,小小的一条巷中街,人挤人,大多是中年人在买东西,准备回家过年。

大雪铺在地面,杂乱无章地印着许多不一样的鞋迹。

“哥哥,你会写毛笔字吗?”池翼被池穆抱着,同样也挤在人群中,前者怕后者听不清自己讲话,还特意将音量提高了不少。

“会。”池穆偏头在他耳边回答。

“那我们的春联可以自己写吗?”池翼抱住池穆的脖子问。

“嗯。”池穆笑着应了声。

“我也要写!”池翼又说。

“好,回去我教你。”池穆说。

“喜欢哥哥!”池翼开心地说。

他们挤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买齐了材料。

回家途中,那堆材料就放在车后座,池穆在开车,池翼坐在副驾驶唱新年好。

这种时候,小区里也冷冷清清的,大多数人都早早贴完对联回了乡下,平日里总能听见隔壁传来一屋子人的笑闹声,而这几天那些声音全都随着北风去往了远方。

池翼和哥哥回到家里,先是休息了一会儿,才开始着手去收拾新对联。

池翼从一堆长长的纸中拿出了一片正方形的纸。

他坐到地上研究了会儿,没弄明白是干什么的。

池穆从洗手间出来,一边擦干净手,一边问:“怎么又坐地上?”

“哥哥,这是什么?”池翼没回答他的问题,拿起正方形纸片问。

池穆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一边和他解释,一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我懂了,”池翼坐在小板凳上点点头,说,“是那个贴在门口的‘福’,我想起来了!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嗯。”池穆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写对联啊?”池翼抬头看着池穆。

“先教你怎么写毛笔吧。”池穆说着就转身往书房走。

池翼立刻从小板凳上下来,哒哒哒地跟上池穆。

书房里总有一股书香,池翼很喜欢这样的味道,每次一进门,就会偷偷加重呼吸的力道。

书桌的抽屉里有宣纸和毛笔,墨水在书架的小匣子中。

池翼坐在沙发里,看着池穆把东西一点一点放到沙发围着的大桌子上,将宣纸铺开。

“来。”池穆站在他对面,拿了支小毛笔,说。

池翼便走到他身侧,接过那支小毛笔。

池穆环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点水,沾墨,慢慢带着他在纸上落下一笔。

池翼看着墨水沿笔尖落在纸面,画出一个完美的字形。

很标准的瘦金体,可惜池翼并不知道瘦金体是什么,只觉得这字真的很好看。

手还在被握着动,他却忍不住地想要抬头,去看哥哥的表情。

但脑袋才刚动一下,便立刻被池穆的另一只手掰正了,视线落回纸面。

“专心。”池穆淡声告诉他。

写了一列字后,池穆就没再握着池翼的手,让他自己拿着笔写。

池翼的字是被他们班主任都说过的丑,池穆就没要求他练得多好看,只要能认得出是什么字就行。

中途池穆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就发现池翼在纸上画起了画。

池穆:“……”

他抬手在池翼的额前弹了一下。

池翼条件反射地就要扔掉毛笔去捂额头,但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是来得及的,毛笔还没扔,手背上就先包裹来了另一道温热的体温,将他握紧。

“先练笔画,不是让你先画画。”池穆虽然说着斥责的话,语气里却半点斥责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满是无奈。

“我就是想画一下而已,”池翼努力辩解着,“我画完了会继续练的。”

池穆一笑:“谁知道你画完是什么时候。”

说罢,便带着他的手,继续在纸上写笔画。

练了差不多七张纸,池翼写出来的字才终于不是糊成一团的了,有了些字的形状。

池穆觉得够用了,就没再让他继续练,让他去休息一会儿。

池翼就依言倒在了沙发上,抬起右手,看着手心手背手指尖的墨水。

池穆在一旁收拾桌上的纸,却唯独留下了有画的那一张。

春联的横批是池翼写的,其余的全都由池穆承担。

池翼自觉自己是下了血本的,也并不想丢他哥哥的脸,所以每落一笔都要细细地斟酌一遍。

“辞旧迎新”四个字,对池翼来说太难了,他写得很慢,每一次下笔都害怕自己把字写糊。

但写完之后,池翼就感觉自己还是非常有天赋的。

丑是丑了点,但起码能认得出来是哪四个字,也没有笔画糊在一起。

“哥哥!”池翼转头看向已经写到第二幅对联的池穆,邀功一般地说,“我写完了!”

“嗯,”池穆没有抬眼,专心写着幅上的字,“等我一下。”

池翼就到他写过的那幅春联旁边蹲下,仔细地看着。

看完了,信心大打折扣。

为什么池穆写得那么好看!

“哥哥,你的毛笔练了多久啊?”池翼不甘心地问。

池穆不紧不慢地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放进一旁装着清水的杯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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