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婵动身的很快,不过两三日就离京了。
她走之前江籍拨了些人随行护送,一路去一路回。
车马行至城门时有人驾马追了上来,她们不得不暂时停下。
薛婵掀帘,见程怀珠从马上下来直接跃上了她的马车。
“你怎么来了?舅舅舅母知道吗?怎么不让人跟着呢?”
程怀珠定定道:“我要和你一起走!”
薛婵无奈,轻声劝她:“此去路途遥远,并非游山玩水,你又跟着我做什么呢?”
“我就要我就要!”程怀珠打断她紧紧握着薛婵的手,声音恳切软和了下来,“正因如此,我才要和你一起走,陪在你身边。我怎么能够让你一个人走呢?”
薛婵鼻子一酸,忍了忍泪意同马车外的云生相视一眼。
云生轻点头。
薛婵拥紧了她。
“怀珠......”
程怀珠依旧很固执,直接开口:“快启程吧,再不走就要耽搁时间了。”
因着拗不过她,她们也就继续启程了。
一行人出了内外城门、过护城河,行至京郊时已至午后。程怀珠卧在薛婵膝上打起了瞌睡,薛婵轻轻拍着她清瘦了不少的肩。
过了一座石桥,薛婵听见了水声和鸟鸣声。
马车慢了下来,初桃向车内轻声道:“姑娘,咱们到渭水了。”
薛婵掀帘,瞧见了渭水畔的那座凉亭,生着高茂的杏花,此时花开繁密如雪。
薛婵道:“停车吧”
程怀珠迷迷糊糊睡醒,坐起来:“怎么了?”
“我想下去看看。”薛婵对她轻轻笑。
两人下了马车,在水边相伴而走。
将入夏的天气有些融融的暖意,日光晒得水畔的青茅草散出一阵又一阵和暖的香气。
薛婵立在水边,认认真真看这渭水的每一处景致。
河对岸是个小村落,远远的能见炊烟与一片黄白的菜花地。而她们身前的河畔,亦有一块块碧绿的菜畦。
天气尚好,水天晴光潋滟,高柳绿槐生荫,那树荫底下栖着一群依偎而睡的白鸟。
这个地方她来过两次,一次是春天,一次是秋天。
一次是江策和她来这里骑马钓鱼,一次是和郑檀江籍四人出来赏秋。
江策走的时候和她说,让她等到天气好的时候骑着绿眉,带上年年它们来这儿玩儿。如今天气正好,绿眉在侧,然而行程匆匆无心游玩。
下一次,不知要到何时了。
薛婵望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程怀珠,轻声开口。
“怀珠,就送到这里吧。”
程怀珠顿时眼红鼻酸,虽未落泪可哭腔浓重:“你要丢下我?你不需要我。”
她想起什么,着急忙慌的翻衣袖,可是动作太急太快,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程怀珠慌慌张张去拣,小心翼翼吹掉上头的草屑泥土,泪眼婆娑捧到薛婵面前。
“你还记得这些吗?你还记得这些吗?”
她很着急,话说得又急又快,那眼泪已经蓄满了。
薛婵摸着她手里的那些小玩意儿,含泪笑道:“当然,你小时候不爱上曹夫子的课,回回不是走神就是偷溜,结果功课一团糟。这也就算了,舅母也回回因这事打你手心。白天被夫子罚,晚上被舅母打,偏偏又贪玩儿,罚一回忘一回。”
“那时我到你家去,你一边哭,一边背书,还嚎着说看不懂,背不下来。舅妈站在门外说晚上再背不下来就‘吊起来打’。你一边害怕,一边哭,一边背书,还要一边招呼我吃东西玩玩具。那眼泪掉的,都能装满一缸了。”
程怀珠点点头,眼泪也一颗颗掉在地上:“你看我可怜,又嫌我哭得烦,做了这些东西来和我玩游戏。玩着玩着我就都背下来了,我娘和夫子还夸我来着,说老天开眼我终于开窍了。”
她说着说着嚎啕大哭,就像小时候背不出那样。既着急,又害怕,更无可奈何。
“你真的......你真的不能.....让我和你一起走吗?我们真的要分离了吗?”
薛婵知道她伤心,萧阳君远嫁北疆,方有希回长州了,郑少愈在洞仙书院,而她也要走了。
“怀珠,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独身来到到这世间,因着各种机缘巧合相遇相伴,这是恩赐也是幸运。然而路是自己的,有些路,也只有自己能走。”
她伸手温柔拭去程怀珠的眼泪:“可是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记得你,我都不会忘记你。”
程怀珠哭得抽抽噎噎,脸被她捧在手心里,一双泪眼已经模糊不清,然而薛婵手心温暖。
她知道,她是留不住薛婵了。
人怎么能够圈住一只飞鸟呢?
她们共同生于芳汀之上,过往日日相生相伴,也终有离别的一天。她是飞还的鸟,她是邻水的草。
“你记得,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好”
“你不许交别的朋友!不,你可以交,但是绝不能比我玩得更好。”
“好”
“你要多给我写信,至少一个月。不行,半个月就要给我寄信。”
薛婵认真点点头:“好”
石桥上又有马车来了,是程父周母。
他们没有上前,只是站在马车前等待。
薛婵牵着程怀珠过去。
他们没有生气,甚至都不责怪程怀珠这样偷跑的行为,只是心疼得直叹气。
“峤娘,路上小心,记得回家之后也给我们报个平安。”
薛婵应声。
她对程怀珠道:“走吧,这一回,我看着你走。”
程怀珠恋恋不舍,却也还是松开她的手上了马车。
待到他们离去,薛婵也继续启程了。
出了上京后路过一片山,上头一片青青绿绿又开了很多粉粉的花。
她猜测应该是桃花。
不过要夏天了,桃花基本都谢了。
然而薛婵还是觉得那是桃花。
她们走了大半个月,已经离上京远,离玉川近了。
行至仓明时,为了不连夜赶路,一行人在仓明的驿站暂歇。
落榻的时候才至傍晚,薛婵先是吃了饭。
驿站并不大,可是做的菜却格外不错,薛婵还忍不住多吃了两碗莲子汤。
云生等人在铺整东西,薛婵站在窗畔往外看。驿站后院连着两丛冷绿修竹,此时被风吹得飒飒。
她突然又想起来,当初从玉川来上京的时候也是住在这个驿站里。
只是那时驿站的饭菜远没有这般可口。
那时是冬天,这院子有棵梅树来着。听驿站的伙计说那是棵百年老梅,比这驿站在的时间还长呢。
然而那时却没开花,她也没去看。
此时自然也没开花,她想去看看。
薛婵决定下楼去找梅树。
薛婵摇着扇子下楼,慢悠悠地走。
天渐渐地晚了,走在竹林小道上看太阳一点点自丛叶间坠下去,惟余霞光。
蛰虫清鸣,书声朗朗。
薛婵轻了步子,在修竹后头听了一阵。
“谁在那偷听!”
书声顿歇,喝声又起。
不多时,薛婵面前就出现个拿着书的小姑娘,约莫十岁出头的样子。
她打量着薛婵,皱起眉:“你怎么在这鬼鬼祟祟偷听?”
薛婵笑了笑:“我并非想要偷听,只是散步散到这里,听见有人背书背得认真,所以没有上前打搅。若实在干扰到你,那我向你道个歉吧。”
小姑娘软和下来:“没事,你散步吧。”
她往回走。
薛婵也往前走,穿过小径就见一方水波盈盈的小池塘,那个小姑娘坐在池畔的石头上继续看书。
她走得慢慢的,轻轻的,绕着小池塘找那棵梅树。
可全都是长了叶子的绿树,完全分不清那棵是梅,哪棵是李。
许是薛婵走来走去的,小姑娘合上书抬头:“你怎么走来走去的呀?”
薛婵讪笑,面庞被夕光晒得有些泛红:“听说这里有棵百年老梅,我想来看看,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喏”小姑娘把书一卷,一抬,“就是你手边的那棵咯。”
薛婵抬起头,身侧是一棵枝叶繁茂,苍苍郁郁绿意的树。
“这是梅树?”
“……对,就是梅树。只是没开花而已。”
薛婵低头笑:“原来不开花的时候是这个样子,我没注意过,所以不认得。原来是长这个样子,如今认得了。”
往后也认得了。
小姑娘打量了她一会儿,才道,“看你衣着打扮,想来是哪家名门闺秀。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不认得梅树。”
薛婵摇着扇子走到她身边,歪头笑道:“因为我没有读过写梅树的书呀,再说了,书读得再多又如何,也不是完全的。我读了那么多书,不还是认不得梅树吗?”
小姑娘哼了一声:“你好歹有书读,可是很多人读不上书呢……”
见她落寞下去。
薛婵在挨着她一侧的石头坐下,问道:“你会读书,却没有上过学?”
小姑娘点点头:“我娘是这驿站的厨娘,我爹早就死了,还留下一大堆债。我想读书,可是上学太费钱了,也请不起先生。只能自己攒点钱,买两本书自己看看。”
薛婵道:“你都是自己学的?”
小姑娘摇摇头:“早些年我娘给一个私塾的先生帮厨,我就在私塾的窗子外坐着听外头听。听了两年吧,也学会了不少。”
“说出来你怕是不信。”她笑得自傲,“那些听先生讲课的人,都学得没我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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