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只有远处太液池的方向,有蛙声一阵、没一阵地传来。宫阙的轮廓,像是蘸饱了浓淡不一的墨,在澄澈的夜空下,疏疏地勾勒着。

值夜的小太监缩在廊庑的阴影下,起初他还强打着精神,耳朵竖着,可夜气沉沉地压下来,眼皮上仿佛也沾了湿重的露水,不知不觉,他的头,一点,一点,似秋后枝头将坠未坠的残果。

而他手里的拂尘,那雪白的马尾,原先还松松搭在臂弯,此刻穗子尖儿已悄悄垂到了金砖地上。

忽地一阵风过,一股子焦糊味扑面而来。

小太监一个激灵睁开眼,被吓的魂飞魄散。

宫殿走水了,那火顺着垂地的茜红纱帐蔓延,那纱帐层层叠叠,不知熏了多少龙涎香,此刻成了绝佳的火路,一霎时便连成了片,呼呼地往上窜,直至殿顶。

一股股浓烟像黑龙似的往外窜,舔着檐角,火苗子已然蹿起来了,映得半边天都是骇人的橘红。那殿宇本是金丝楠木的梁柱,外头看着辉煌,里头最是经烧,噼啪作响。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救陛下!先护着陛下出去!”

铜盆、水桶……乱糟糟的脚步声、碰撞声、泼水声,混着越来越大的火焰燃烧的声音,寝殿前顷刻乱成了一锅滚粥。太监宫女们面无人色,提着水没头没脑地泼,浓烟滚滚,从门窗缝隙里一股股往外冒。

贵妃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般景象。

她只匆匆披了件莲青色的斗篷,头发也来不及细绾,用一根银簪子草草挽着,她站在那一片混乱之外,火光映在她漆黑的瞳仁里,一跳一跳的。

火势瞧着猛,救得却也快。

几个胆大的侍卫,用水浇湿了衣裳,蒙住口鼻,便要往里冲。恰此时,几个灰头土脸、衣裳焦黑的内侍,连拖带拽,从烟火里抢出一个人来,身上胡乱裹着明黄锦被,头脸都蒙住了,软塌塌的,一动不动。

众人七手八脚接过,抬到远处通风的汉白玉月台上,七嘴八舌地嚷:“太医!快传太医!”“陛下!陛下您醒醒!”有手脚麻利的,早已飞跑着去太医院了。

那锦被掀开一角,露出里头的人来——正是姜翊。只是往日那令人不敢直视的天颜,此刻青白得吓人,双目紧闭,嘴唇微微张着,了无生气。

御医几乎是连滚爬过来的,手指抖得筛糠一般,去探鼻息,又去摸颈侧。那肌肤触手尚有余温,却无半分起伏动静。御医道:“陛、陛下……龙驭……宾天了……”

一片死寂。

几名重臣也匆匆赶到,皆是衣衫不整,满面惊惶。为首的丞相上前,借着火光,仔仔细细端详那张脸。

脸倒是保全得奇好。许是抢救及时,天子容颜竟未被火舌过多肆虐。虽然沾了些烟灰,眉宇口鼻,分明还是那位令朝野战栗的君王。

徐贵妃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高兴,姜翊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几年前,曾有一位号称第一美人的世家女被送进了宫,原以为凭借她的容貌和才气,该能虏获皇帝的心,事实也如此,初入宫闱时,果见君王眷顾,椒房专宠。人人都说,王心已被她拴住了。

然而过了没多久,她便因为一时失言,直接被拖出去活剐了。

这还是他放在心上的,不放在心上的更是多了去了,偶尔就有哪位美人惹了他不快被拖下去杀了。

后宫众人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这个贵妃看着风光,实则她恨不能让姜翊忘了有她这么一号人。

姜翊喜欢各种酷刑,喜怒无常,残暴不仁,天生嗜杀,曾有位老臣,因在御书房议政时,劝谏了几句,隔日,老臣府中便被查抄,搜出巫蛊厌胜之物,据说是诅咒陛下龙体欠安。

老臣全家下狱,姜翊当着他列祖列宗的牌位,内察司的人将老臣的子孙,从垂髫幼童到弱冠少年,一个个拖到他面前,用细细的铜丝慢慢勒毙。每勒死一个,便问一句:“可知罪?”

老臣目眦欲裂,承认了所有莫须有的罪名,只求速死。

想杀他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后宫前朝谁不想杀他,若不是他势力强大,又手段残忍,也不会活到现在。

听说民间已经有了起义军,没想到倒是姜翊先死了。

丧钟鸣响,九下,沉重地回荡在京城上空。白色迅速取代了宫中的一切颜色。灵堂仓促设起,姜翊的遗体被装入梓宫,停灵于正殿。

与此同时,一队仪仗匆匆出宫,前往南安郡王府,迎奉新君。

姜翊性子暴虐,后宫的女子杀了不知多少,留在他身边的女人几乎没有超过一年的,子嗣自然也是没有的。朝臣们也不想再来一个皇帝受虐,于是一致推举了素有仁德之名的姜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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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九卿、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于汉白玉广场。玄色冕服,十二章纹,新帝缓缓步上高台。

冗长的仪轨一项项进行。祭天,告庙,受玺,颁诏。新帝首先追尊先帝,定谥号,抚恤救火伤亡宫人,继而大赦天下,减免赋税,罢停几项苛酷工程。桩桩件件,皆是与暴政反其道而行之。

终于到了论功行赏环节。

徐太师加封太傅,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赏金银田地无数。殊荣极盛,群臣艳羡的目光纷纷投来。

他眼角余光,瞥向一旁。那少年幕僚垂眸想着什么。他身量尚未完全长成,略显清瘦,但肩背的线条已有松竹初成的挺秀。单看背影,只觉沉静,甚至有些书卷气的单薄。谁又能想象是此人策杀了姜翊呢。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过来。

日光正照在他脸上。

那是一张极年轻的脸,恐怕还未及弱冠。肤色是久不见日色的冷白,像上好的宣纸,衬得眉眼墨染般清晰。

他唇色很淡,嘴角天然有微微上翘的弧度,不笑时也似含着一缕似有若无的冷眼旁观的意味。

徐太师想起自己当初,受南安郡王所托,将这显现几分手段的少年,当作一枚棋子送进宫中。

何曾想过,这枚棋落下去,不是溅起涟漪,而是直接掀翻了整盘棋局。

当初这人拿着几篇策论投到郡王府上,门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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