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湜闻言,肩头微颤,虽是驻足,却并未调转身来。
魏缉熙奸诈多疑,他不是不知沈未戏词弦外之音。
鸿门之宴,他既自揭立场,投诚化解危机,事已至此,纵对方改变心意,他也得将这场戏演到底。
迟疑片刻,谢湜终是侧过身,望向魏缉熙,镇定道:
“不知大人还有何事?”
魏缉熙笑道:
“天色已晚,我着人送谢御史还府。”
说着,不容谢湜推拒,已唤了孙承德来,嘱咐此间事。
谢湜见状,心内松了口气,拜谢道:
“多谢大人。”
魏缉熙负手立于槛内,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复而回转身来,见沈未仍沉默着站在一旁,问道:
“怎么不唱了?”
沈未低眸道:
“未得义父之命,沈未不敢擅作主张。”
魏缉熙闻言,仰天大笑:
“好一个不敢擅作主张!”
说着,一面大步流星地往主座踱去,一面吩咐在旁侍奉的使数道:
“去将府上盛酒的方彝取来,今夜高兴,同我儿舒怀畅饮!”
少时,有两人吃力地抬了方彝进来,随着“咚”一声闷响,彝底触地。
那方彝乃是铜制,长约三尺,半人高,便是彝顶的铜盖都有十多斤重。
揭了盖,酒香扑鼻,氤氲满室。
使命完成,二人默默退至两侧待命,只是不约而同地侧目,望向立于方彝之侧的沈未。
人人心内皆如明镜,纵要畅饮,也不至奉上这座彝器。
费力还在其次,酒质亦非上乘,今番牛鼎烹鸡,必有他用。
只是要说所图为何,他们便不知晓了。
魏缉熙的视线落在彝器上,盯着颈口处微晃的酒光,眸中恍波涛暗涌。
少顷,他忽扯唇笑了笑,对沈未道:
“只是饮酒未免太过无趣,不如你我父子做个游戏……”
说着,他自座中站起身,缓步朝他踱来。
沈未能感觉他在自己身畔驻足,旋即,肩头便被他绕过脊背扣紧,使力往左拖带。
随之走了几步,他嗅到身前浓烈的酒气,心内已知其所然,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从不认为自己取得了魏缉熙的信任。
说来讽刺,认贼作父这十二年来,他了解魏缉熙,甚至胜过了解自己的亲生父亲,永泰帝朱言。
因母妃素与永泰帝不和,他亦甚少见到这位父亲,以至彼时虽双目清明,如今想想,却如同陌生人一般,完全没了印象。
“——此游戏规矩甚简单,只需我问你答。若答得出来,我喝;若答不出来,你喝。如何?”
耳畔传来魏缉熙悠然的声音,仿佛真个如亲朋结社饮酒赋诗那般自在。
沈未的脸色被身前酒光映得有些苍白,勾唇淡笑道:
“但凭义父做主。”
魏缉熙闻言,拍拍他后肩,笑道:“好。”
他低头,望着清澈酒面上二人的身影,语气甚为平静:
“两月前,有贼子夜闯魏府,欲要行刺,反被我擒住押往诏狱。先时,刑部汪尚书曾赠予我一幅字,似亦自彼日后不见踪影,今日再寻,亦不能得。”
说着,他扭过头来,眼角的皱纹因笑而愈发深了。
“第一个问题,这幅字如今在何处?”
他的声音轻柔,外人听之仿慈父哄慰婴孩。
沈未听罢,面色无波无澜:“沈未不知。”
语毕,身周一时静得出奇,只余厅外草丛中夏虫嘈杂的鸣叫。
只下一刻,沈未便觉自己的脖颈被人狠狠掐住,旋即猛地大力往前摁去。
他的双手本能地乱抓,攫住方彝的颈沿,后便觉一股冰凉扑面,随即大脑空白,整个头皆被按入水中。
水自眼耳鼻口四面八方朝他挤压,他感到无比窒息,张口,却又被酒水呛入肺腑,灼热的刺痛几乎令他从内而外炸开。
挣扎间,颈上那只手再度收紧,将他自方彝中拽出。
沈未犹如落汤鸡般狼狈,一面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一面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几要将五脏六腑皆咳吐出来。
发间酒水如注,顺着他的眉心,额角疾速流下,又沿颈线灌入衣衫,上身霎时便被酒液浸透。
魏缉熙视若罔闻,不待他清醒调整过来,便又开口道:
“第二个问题。”
似是被冰凉酒气所染,他的语气较之方才亦有些冰冷。
“十二年前,镇远大将军常炁结党营私,款通外敌,原是死罪。我念在与常家素日情分,本欲设法营救,不料问斩时法场被劫,常将军至今生死不明。”
酒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至魏缉熙手上,他扭头看了眼,抬手甩去。
“你可知其下落?”
沈未抬手抹了把脸,发丝凌乱地黏在面颊,看不清是何神情,只听他开口,仍是无甚情绪:
“沈未不知。”
“好。”
魏缉熙道,紧接着故技重施。
这回却是拽住他的头发,又上前一步,将他摁入方彝,整个脖颈都没入酒液之中。
侍立旁侧的使数无不瞪大双目,无人敢吭声,只静静地看着这场名为游戏实是审讯的戏码上演,可较之适才更为揪心。
先时,见沈未两只手胡乱地寻找依凭。
过了这些时候,眼见着他的动作逐渐微弱下去,可转头看魏缉熙,似毫无放手之意。
这样下去,人不出片刻即会因窒息而溺毙。
正值此命悬一刻时,只闻“哗”地一声,厅内忽扬起一阵水花,沈未被重新拉了出来,却因闭气时间太久浑身虚弱发软。
随魏缉熙松手,他猛地跪下,身子依靠在冰凉的彝壁,更加猛烈地咳嗽。
魏缉熙离得近,尚不及避开,前襟下摆,包括鞋履皆被酒水濡湿了。
他却似无所感,只是垂首,漠然地俯视着身下狼狈不堪的沈未,复而迍迍蹲下身,又往旁侧伸出一只手来。
有眼尖脑活的使数见了,忙小心翼翼走上前,递与他一方巾帕。
魏缉熙接过来,一手撩开他凌乱的发丝,一手以巾帕轻轻地擦拭他分外苍白的面庞。
擦拭时,魏缉熙似有一瞬恍惚,面色变得柔和,恍冬日梨花开绽。
“最后一个问题,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他的语气再度轻缓,盯着沈未那双瞎了的双目,问道:
“你想杀我么?”
不是知道或不知道,而是,是与否。
依照游戏规则,只要能答出问题,无论是抑或否,皆不必饮。
但若答是,必将死路一条;可如答否,又违背伦常,届时便不是回答,而是欺骗了。
沈未只是静静地靠坐在彝侧,面无表情。
片时,不答反问:
“义父想杀我么?”
魏缉熙闻言,不置可否,缓缓站起身来,侧首,直直望向立于东侧的两名使数。
那两使数见状,庶几吓破了胆,勾着脑袋趋上前来。
见魏缉熙使了个眼色,便彼此点头,一左一右搀扶着沈未,拉他站起身来,而后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重新摁入酒水中。
许是经着前几番折腾,身上脱了力,这回沈未并未有多激烈的挣扎。
魏缉熙背过身,面朝主座站着。
少时,他抬起手,那两名使数登时便将沈未提出,见魏缉熙转过身,又松手退至旁侧。
沈未已无力再坐着,浑身俱已湿透,半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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