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枯草连天。

风卷起地面的干土,有点迷眼,卫瓴抬手遮住额,站在路边,望向陆陆续续的人。

他们这是干什么去?

为何如此多的人,像是受了某种指引,不约而同来此。

连枝与杨恪也面露不解,三人站在一旁,让开了土路。

寒冬料峭,百姓的衣裳很厚实,像个奇形怪状的囊肿,腰间缠了一圈杂草,袖口打了蜡一样,在日头下油亮反光。

路过带有一股熏人的汗垢、霉腥味,从卫瓴身边过去。

无意间看到了什么,卫瓴脸上的神色空了一瞬,眼神中出现了迷茫无知,发丝横过双眸,抬头朝他背影望去。

方才走过去的那个老翁,粗布衣服上破了个洞,像是被什么刮开了,撕口整齐,耷拉下一片布。

露出了里面的填充物,里面塞了满当当的,稻草、麦秸和芦花。

那么厚实、保暖的衣裳里,塞得原来是……

喂马、烧火、编鞋的草吗?

卫瓴从小喜欢看杂书,几乎读遍了寝殿内四处搜罗来的书,自然知晓草的诸多用法。

天工书里麦秸可以切碎和泥,增强土砖的韧性、强度,能铺屋顶,能作饲料,还能粉碎了撒回田间,腐烂后滋养土壤,助长来年收成……

原来,还可以填充在单衣里,夹在两片打了布丁的布里,用一把枯草,熬过一个狂风暴雪的冬天吗。

……

卫瓴低头,伸手轻轻托住一朵冬风捎来的碎芦花,芦苇花很轻,她根本感觉不到它的重量,柔柔的,像抓住了水雾里的飞花。

她迷茫地捏起来,扭头,“连枝?……这个和棉花一样、暖吗?”

连枝看向她的脸。

卫瓴像个几岁稚子,一双澄净、无邪的眸子,求知若渴地望着她,静静地、乖巧地等待连枝的答复。

连枝的嗓子像一下被人掐住了,她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风骤起,卫瓴指间的芦苇花一路高飞,飘向了远天。

她就那样保持着捏住芦花的动作,面上是不知所向的茫然、空白。

她好像在思考,又好像迷失了,不知道怎么给自己一个答案,说服自己衣服里填了草也可以御寒,稻草、麦秸也能保暖。

何不食肉糜。

是芦花,同棉花一样暖吗?

一个东西塞入空落落的手心,卫瓴下意识攥住了,没让它掉下去。

她现在需要抓住点什么,总要抓住点什么。

杨恪放入她手心一粒念珠,平静似水地说,“殿下,我在边陲跟着父亲的时候,老百姓会在地里放个稻草人,赶走来地里糟蹋庄稼的鸟,稻草捆成人,套件儿衣服,就是个稻草人了,而百姓,他们、是行走的稻草人。”

衣裳里跑出来的麦秸和芦花,多么微不足道的细节,给了卫瓴巨大的冲击和混乱。

她猛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去看过这个天下,没有见过苍生。

卫瓴的视线不清。

杨恪伸手接住她下颌滚落的泪水,像一颗珍珠砸在了掌心,曲起手指,他的声音里也有了些迷茫,“所以父亲说,我们的职责,就是守住那片地,让他们一辈子能有个打转儿的地方。到头来,他们吃了粮,又在万民状上摁了手印,反成了压死我父亲的,那根稻草。”

卫瓴收紧手里的三通珠,护了一生的稻草,到头来压在了自己的背上,三通珠,是起点,也是终点。

杨恪将手轻攥起来,握着那滴泪,看向了不远处走成一队的百姓。

他的眼里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释怀,只有天地间枯燥索然、没有半分色彩的景色。

卫瓴的记忆深处,有一个声音响起——

他确实劫了军粮,没饱私囊,全拿去赈了灾,到头来却让难民反咬一口。

这种人,为了心里那点道义,根本不管退路,怎么可能让他活。

她深吸了一口寒凉。

“小伙子,你们也是来送粮吗?”

路过的大伯问。

杨恪微愕,无声点了点头。

中年大伯扫过三人,弓背揣着手,没有恶意,“你们三人应是一起的吧?在这儿站半天了,既然来了,去看看他吧,他肯定也想见见小辈,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待他们排过去,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在队伍的尽头,有一块碑。

碑前放了一个碗。

一个妇女跪在碑前,怀里抱了个婴孩,她抓着婴儿的手,从自己带的破碗里拨出了一粒生米。

嗒。

米进了碑前的碗。

妇女拨开襁褓,露出婴儿稚嫩的小脸,在粗糙黄土上如同个嫩骨朵儿,往碑前递了递。

“将军,您看,这是我儿子,长生,就是当初您说,将来能和您一块儿保家卫国的孩子,长生定是也知道要来见您,今天一直没闹腾,他还学会喊娘了,我那会儿忙活着盛……”

“哇、哇、哇——”

怀里乖巧的孩子突然开始号啕大哭。

妇女的泪水决了堤,抖着俯下身,深深将头磕在土地上,泣不成声。

“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还不了了啊。”

婴儿嘹亮的哭声在广阔的郊外,乘着风,穿过枯草,传去很远的地方。

直要穿梭过岁月的沧桑和沟壑,挽住湮没在长河中的真心和赤诚。

逝去了的也永存,了无生机的荒原上,燃起了生生不息、火光冲天的熊熊大火,烧到天秽地也老,烧到历史也断流。

妇女抱着孩子走后,大伯跪到碑前,松垮、自然地坐在自己脚上,他没挎篮子,直接刺啦啦从怀里掏出一把烧纸,点着了。

边用干枝挑着烧,边唠,“拿米换的,我知道,肯定嫌我整这没用的,但我这不是,怕您没钱花吗?”

老翁、老妪、稚子,男女老少无论是谁,无论碗里带没带米,都向碑前碗里拨了一下,然后离开。

一点点细碎的火星升起。

跟着火星,卫瓴看向那块碑上刻下的碑文。

碑额:永怀

赐粮恩公,永世不忘

落款:万民敬立

她转头,望向身侧的杨恪,这里原来是,百姓立给杨将军的碑,未提姓名,但无人不知、不识、不认,此方庇佑神。

他们来此,一人往碑前的碗里拨进去一粒米,有的空拨一粒。

一粒,一粒。

碗已经满了。

大伯说,“他要是……还活着,保佑保佑岩子,回家来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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