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序章贰 阴影里的书
院长的手宽厚而温暖，掌心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粗糙却踏实，紧紧牵着林清的小手。林清的手指纤细，掌心还残留着那半张油迹斑斑的车票带来的粗糙触感，此刻被院长的手包裹着，竟莫名生出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他低着头，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看着院长的步伐沉稳地向前挪动，自己的小短腿亦步亦趋地跟着，鞋面蹭过地面的尘土，留下浅浅的痕迹。
前方，一道灰白的围墙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墙面斑驳，有些地方的灰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块，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围墙很高，顶端隐约可见几根生锈的铁栏，透着一股严肃而疏离的气息。围墙中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漆皮脱落，露出底下暗红的铁锈，门轴处似乎有些卡顿，当院长伸手推开时，发出了“哐当——”一声沉闷而刺耳的声响，像钝器敲击在心上，震得林清耳膜发颤。
那声响久久回荡在空荡的巷口，然后缓缓消散。林清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那条铺满碎石和泥土的小径，此刻已经被灰白的围墙挡在了身后。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又是一声“哐当”，比推开时更加沉重，像是一把巨大的剪刀，硬生生将他与过去的一切切割开来——爷爷温暖的臂弯、竹床的吱呀声、墙角艾草的清香，还有那间弥漫着爷爷气息的小屋，都被这扇铁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胸口微微发闷，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半张车票，指尖传来纸张的脆感和油迹的黏腻，那是爷爷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也是他与过去仅存的联系。院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林清抬起头，看向院长的脸。院长的眼角有几道浅浅的皱纹，眼神里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笑意像春日里的阳光，试图驱散他心中的阴霾。但林清只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院长，跨过铁门，走进了孤儿院的院子。
院子不算大，地面是夯实的泥土，被孩子们的脚步踩得有些凹凸不平。此刻，院子里一片嘈杂，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在追逐打闹，笑声、喊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开水，打破了刚才路上的寂静。几个小女孩围坐在一起，手里拿着一些简陋的玩具，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笑。还有一个小男孩蹲在墙角，专注地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这突如其来的喧闹让林清有些无措，他从未见过这么多同龄的孩子，也从未置身于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他下意识地往院长身后缩了缩，小小的身子微微紧绷，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院子里的孩子们也注意到了新来的林清，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地打量着他。那些目光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丝不易察觉的打量，让林清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低下头，避开那些视线，小手紧紧抓住院长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院长感受到了他的紧张，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对周围的孩子们说：“这是新来的小伙伴，叫林清，大家以后要好好照顾他。”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应着，有几个热情的孩子想要凑过来，却被林清下意识的后退躲开了。院长见状，无奈地笑了笑，轻声对林清说：“去和大家一起玩玩吧，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
林清摇了摇头，他实在无法融入这陌生的喧闹中。院长没有勉强他，只是温和地说：“那你先自己四处看看，熟悉熟悉环境。”说完，便转身走向了院子另一侧的办公室，留下林清一个人站在原地。
看着院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清的心里更加空旷了。他环顾四周，院子里的喧闹依旧，却衬得他更加孤单。他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朝着院子角落里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走去。那里靠着围墙，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算不上繁茂，却也能遮挡住一些阳光。
他走到槐树下，轻轻坐下，双手抱膝，将脸埋在膝盖上。地面的尘土被风吹起，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轻轻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他能感觉到尘土在指尖轻轻飞扬，然后缓缓落下，像时间一样，无声无息地流逝。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听着院子里孩子们的喧闹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空荡荡的，又带着一丝隐隐的疼。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一阵风吹过，槐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无意识地在院子里游走。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楼梯口的阴影吸引住了。
那是院子西侧的一栋两层小楼，楼梯是露天的，木质的扶手已经有些腐朽，漆皮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楼梯下方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女孩。她瘦高瘦高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衣衫，领口有些磨损。她的头发很长，乌黑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截尖尖的下巴。她的膝头上摊着一本旧书，书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卷曲，而且没有封面，不知道是什么书名。
女孩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院子里的喧闹似乎与她毫无关系，她既不参与孩子们的追逐打闹，也不抬头看任何人，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隔绝了，她只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在阴影里的影子。
林清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他微微侧身，更加专注地打量着她。他看到女孩的手指纤细而苍白，轻轻搭在书页上，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着泛黄的纸页，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她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与周围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院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林清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梯阴影里的女孩。他轻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那个女孩：“她叫余苗，比你大六岁，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你以后别惹她。”
院长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被余苗听到了。她微微抬起头，垂落的黑发被风吹起一缕，露出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眸色深得像夜里的井水，不见底，也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心事。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清，像流星划过夜空，一闪即逝，然后便又迅速垂下眼帘，重新将脸埋在黑发里。
然而，就是那短暂的一瞥，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林清的心脏。他心里莫名地发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胸口蔓延开来，缓缓流遍全身。刚才那种孤单、无助的感觉似乎淡了许多，仿佛余苗那道深邃的目光，在他漆黑的世界里，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灯，虽然微弱，却足以驱散一些阴霾。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半张车票，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更加坚定了某种念头。他看着楼梯阴影里的余苗，看着她膝头上那本没有封面的旧书，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着阴影的方向挪动了一步。他的动作很轻，脚步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这个安静的女孩。
窗外，不知是谁挂了一串风铃，风一吹过，便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那声音悦耳动听，像天籁一般，打破了院子里的喧闹，也让这安静的角落多了一丝生机。夕阳渐渐西斜，金色的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在院子里，拉出长长的影子。林清的影子和余苗的影子，在地面上缓缓延伸，然后悄悄地并在了一起，像两条相依相伴的小溪，无声地流淌。
余苗没有再抬头，似乎没有察觉到林清的靠近。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坐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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