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与苏弘景一母同胞,眉眼自然有许多相似,但这短短一瞥朗朗如日月,尽是温润儒雅的气度。站在他身旁的苏弘度,顿时如朗月旁的星子般暗淡无光。
“陛下,庾慎德将要入府……”狸奴勉强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劝天子躲起来逃走?她自己都不信。天子的光芒如月华凝粹,仿佛珠玉掺杂于瓦砾,哪里逃得过庾氏的眼睛?
天子一言不发。
苏弘度惊道:“是庾慎德?”
庾慎终所封的宜都王庾慎德,便是当初覆舟山下败于宣武军的叛军统帅。狸奴没有见过他本人,听闻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忍不住侧身张望。
只见一人赫然跃马而入,身上全副盔甲晃得人眼花。他手持长刀,径直打马到阶前,倨傲不逊地昂起头来,打量着天子两兄弟。
“太子何在?”
这问的是庾载轩了。
狸奴一听这声音,便知是方才门外喊话的人。她看不清对方藏在银盔下的面容,心中略有些古怪,庾慎德是庾慎终的堂兄,应该没有这么年轻罢?
庭中众人也不认识他,战战兢兢左顾右盼,彼此以目光询问着。
天子面不改色,似乎并不想回答他。于是苏弘度大着胆子道:“他已经死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人神色变幻莫测,不可思议地望向天子。
天子不动如山,但平静如水的目光已默认了一切。
“哐啷”一声,那人猛一拉缰绳,骏马倒退了几步,嘶嘶地喘着气。
“孺子何罪,诛灭至此!”那人跳下马来,魁梧的身躯微微颤动,便径直冲上台阶。
苏弘度被明晃晃的长刀吓得面如土色,口中喊着“将军息怒”,便拉着天子往屋里走。
狸奴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扑倒在那人脚下,死死地抱着他的腿,道:“将军!天子一直卧病在床身不由己,生杀予夺之事岂能做主!”
她瞅准了那人左后方,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一只手偷偷摸向腰间的短刀,嘴里却喊着:“人死不能复生,将军三思啊!”
庾载明正在气头上,那里听得进这些话。可他右手持刀,动作不便,正要一脚将这累赘踢开,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喊:“住手!快住手!”
庾慎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手抓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臂,苦口婆心道:“七郎别冲动!十四郎的事我们慢慢再说,可是皇帝不能杀啊!皇帝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真就是自绝于天下了!就算是给叔父我一个面子,你把刀先放下!”
他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庾载明收了刀。
狸奴趁其不备,悄悄退到苏弘度身后。
庾载明没空注意她,因为庾慎德又劝他向天子赔礼道歉。他冷笑一声,草草向天子欠身一礼,便甩开庾慎德走出了院子,号令道:“把院子看好了,任何人不得出入!”
庾慎德无奈地站在阶前。他全副武装,举止不便,于是恭恭敬敬地向天子行了军礼:“臣庾慎德参见陛下。”
作为庾慎终所封的宜都王,庾慎德担任扬州刺史,在伪朝位高权重。其父庾钦年虽然是庾昌若的亲弟弟,却不仅在庾昌若弄权之时尽忠于帝室,而且后来与陈郡谢峤共同击退了北周贺楼氏大军。
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庾慎德从庾载明刀下救驾有功,于是天子垂眸道:“将军快快免礼。”
庾慎德长叹一声,分辩道:“臣家门不幸,愚侄载明是臣伯父之不肖孙,父祖早亡,疏于管教,举止粗鲁,惊扰了陛下,还望恕罪。”
二人礼让而疏离地客套着。方才慌乱中躲躲藏藏的侍从陆续复位,庾慎德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话锋一转,道:“臣以为,御前奴婢不能尽忠职守,难堪大用。如今正值丧乱之际,为陛下的安危着想,不如让臣手下的可靠军士来护卫陛下。”
御前的侍从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从前是庾慎终的人,后来是王珂和宗棠齐的人,如今庾慎德又要插一手,天子受制于人,自然无法拒绝。
于是庭中的奴婢都被赶出来,暂且关押在前院的偏房。狸奴被带走,苏弘度只能干着急。待回到内室,天子道:“那奴婢倒是大胆。”
庾慎德的人都守在门外,苏弘度低声道:“她是宣武军中之人。”
天子似是讶异,默然良久,道:“庾慎德会杀了他们吗?”
“我觉得他不会,”苏弘度想起庾慎德毕恭毕敬的态度,道,“但那庾载明,不是个好相与的。”
狸奴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这一帮奴婢被关了三天三夜,收不到外界消息,整天都提心吊胆。到了第四日,府舍外有哀乐阵阵,悲声入云。狸奴好声好气地向守卫打探,才知道庾氏在为死去的庾慎终父子举哀,丧庭便设立在曾经的行宫。
到了第五日,太守府也热闹起来,外间人声嘈杂,折腾了一整天。狸奴这群人连日来吃糠咽菜,这一日却难得吃了顿米面,原来是庾氏将皇帝玺绶归还给天子,又尊崇天子承继大魏正统。
众人有喜色,七嘴八舌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侍奉?”
“你们啊……”守卫嗤笑一声道,“如今御前哪里缺人手?你们若是命好,手脚利落些,还能在府中做些粗使。若是命不好……庾荆州脾气暴,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庾荆州,便是刚刚假借天子册命,被封为荆州刺史的庾载明。狸奴一想到他气势汹汹地向天子寻仇的架势,便觉得心惊胆战,坐立不安。
好在荆州形势变幻莫测,庾载明忙于军政,暂时还抽不出时间来处理他们这些事。反倒是庾慎德每日来向天子晨定昏省,殷勤劝慰。他见自家的军士在府中洒扫庭除实在是大材小用,这才想起还有一群奴婢被关在偏房,于是难得上心地亲自检视一圈,指定了狸奴和几个看起来少不经事的奴婢,安排在外院做一些粗使。
至于其他人,若是换了庾载明,那必然落得抛尸荒野的下场。可庾慎德毕竟没有庾载明那么狠辣,索性将他们赏赐给手下做家奴。
狸奴知道庾慎德之所以选自己,是因为她跟其他几个人一样比较年幼,也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诡谲心思,不容易在府中生出事端。
话虽如此,他们既然年纪比较小,力气也差些,干起活来可就费劲了。可庾慎德身为卫将军,频繁往来于御前,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难免一顿责罚,因此他们个个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从早忙到晚,生怕被人家挑出了毛病。
即便如此,这群人还是惹上了麻烦。
荆州刺史庾载明,对庾慎终父子之死耿耿于怀,庾慎德百般规劝,才让他来太守府觐见天子。庾载明人虽然来了,也没给天子好脸色看,敷衍一番便回到刺史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