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望着近在眼前的簇新六合靴,忍痛撑起了身子,咬牙道:“奴曾在先帝手下,云雷洲战后才被迫为奴,侍奉世子也不过十日,如何能做出诅咒将军的事情!”

此言一出,四下鸦雀无声。

庾载明目光狠厉,仿佛要把狸奴看穿:“你在谁的麾下?”

狸奴险些慌了神,她对庾慎终的人马所知甚少,若盘问起来必然会露馅。但是……

自薜萝洲至云雷洲,她从未在庾慎终身边见过庾载明,想来对方也不是什么受重用的子侄。她如此宣言,就是赌叛军中无人能认得出自己。

毕竟庾慎终的亲随都被宗棠齐杀光了。

狸奴依旧执拗地直视庾载明,道:“林仙客。”

庾载明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他手指轻敲着刀柄,对狸奴的话半信半疑。

“你撒谎!你明明是与宗棠齐一起的!”挨打的少年中也有王珂的家奴,闻言急忙申辩道,“将军莫听他胡说八道!”

狸奴气笑了,指着宗氏家奴道:“你问他,我究竟是不是宗氏的家奴!”

被指到的少年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别问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你当然不认识我,”狸奴抢白道,“我在云雷洲才登上宗氏的丧船,宗棠齐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

那王氏家奴又要申辩,被庾载明不耐烦地打断:“够了!”

他又坐回胡床上,指着狸奴道:“你既然跟着林仙客,那就说说先帝回到江陵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狸奴紧张得手臂都在抖。刚刚那一瞬,她在庾载明的眼中看到了杀意。于是她丝毫不敢懈怠,就从军中哗变开始,声称自己一直跟着林仙客,出城,登船,直至云雷洲。

听闻庾慎终的死状,庾载明已怒不可遏,勉强被手下劝住。

“当时先帝的亲随都死了,宗棠齐为何不杀你?”

他猝然发问,狸奴自然不能将实情告知,心念急转道:“他说他叔父的灵前不能见污秽,所以没有在船上杀人。”

“可到了江陵呢?其他人不是与先太子一同被杀了吗?”

“奴能苟活到现在,全赖先太子垂怜!”狸奴索性痛哭流涕道,“宗棠齐起初是要将奴一并杀掉的,先太子见奴年幼,便向他求情,说自己有物事埋在金陵东宫,希望有人能烧给他,此后年年告慰。宗棠齐这才手下留情。”

庾载明占领江陵城后,才知道宗棠齐带着庾慎终父子的首级往金陵去了。他紧皱着眉头问道:“宗棠齐去了金陵,你为何不跟着?”

“奴身份微贱,即便是到了金陵,又如何能进入东宫!不如先在御前周旋,寻找机会。”

庾载明一言不发。

狸奴被他问得焦头烂额,背上早就湿透了,一张脸也可疑地通红。

“先太子的遗愿,哪里轮得到你来插手!”庾载明站起身来,扫了庭中的奴仆一眼。狸奴知道的太多了,这些人听到的也太多了。

他一声令下,随行的侍卫便长刀出鞘,直直向众人挥砍下去。

场中顿时乱成了一团。狸奴吓得也顾不上屁股痛了,一打滚避开锐利的刀锋,腾挪躲闪间正要往圈外钻。

庾载明抱臂冷眼旁观,看出她脚下迂回颇有练家子的功夫,眸光更加冷厉。

狸奴向人少的地方突围,却不断有人聚拢过来,她从叮当作响的甲兵间隙,窥见人墙外有人影晃动,连忙大喊道:“天子脚下,将军岂能滥杀无辜!”

没想到这一声喊出来,围攻她的侍卫竟渐次停止了动作,规规矩矩地护卫在庾载明两侧。

狸奴抬眸,竟看到天子一袭素衫立于庭中,与四周的流血和脏污格格不入。而在她眼中,却宛如天神降临。

庾载明只倨傲地一拜,问道:“陛下何故在此?”

天子平静地看着他:“刺史何故杀人?”

那些洒扫庭除的奴仆差不多都被杀了,勉强还没断气的,正在血泊中痛苦地抽搐。苏弘度站在天子近旁,不忍再看,望向庾载明的目光掺杂着恐惧和愤恨。

“也没什么事,”庾载明无所谓地嗤笑一声,“惩戒几个下人罢了。”

天子垂眸,瞥了狸奴一眼,道:“这孩子年幼,又何必动真格?”

“陛下所言极是,”庾载明倒也不辩白,道,“臣只是……杀鸡儆猴。”

……?

她居然是那个猴?狸奴百思不得其解,但见苏弘度神色一僵,目光却投向天子。

狸奴垂下了目光。

原来他们只是那个鸡。

天子淡淡道:“将军有分寸便好。”

庾载明瞥了狸奴一眼,笑道:“我还有话要问这奴婢,便不叨扰陛下了。”他说罢便要带人走,苏弘度面上一急,却被天子止住。

“他若要杀人,手下还会有活口吗?”天子望着庾载明的背影,又将目光移向惨白的天空,默然无语。

狸奴心惊胆战地跟了庾载明一道,冷不丁听他发问道:“为什么说谎?”

他这话问得极随意,就仿佛问的是下一顿吃什么一样。

狸奴吓了一身冷汗,这时庾载明止步回头盯着她,简直要把她洞察到心底。

她依旧嘴硬道:“奴所言句句属实……”

“少废话,”庾载明皱着眉头打断她,“当我看不出你是女儿身么?”

狸奴果断住了嘴,庾载明又道:“你有十二岁?林仙客怎么会留你?”

“奴并非有意隐瞒将军,”狸奴定了定心神,道,“其实奴本是寻阳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薛江州招兵买马时,奴便应召到军中做些杂役,也好过在家挨饿。薜萝洲之战后被叛军俘虏,幸好在晼晚洲遇到了圣驾,奴拼了大力气才跳了江,林郎君好心救我上船,便一同到了江陵。”

见庾载明一声不吭,狸奴又解释道:“奴一路无功,又曾被捕,自觉愧对将军,还望将军海涵。”

庾载明问道:“薛义安现在何处?”

薜萝洲之战后,主帅薛义安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可义军宣称他已经死了,这人又至今没出现,就让庾载明以为他死了罢。

于是狸奴道:“当时叛军突击旗舰,薛江州不幸战死。”

“死了啊……”庾载明陷入了沉思。

狸奴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庾氏余党最初入城时,不是说征东将军方笃之已占领寻阳吗?既然如此,薛义安岂会隐姓埋名,庾载明岂会不知道他的下落?

原来庾载明真的是虚张声势?若寻阳还在朝廷手中,金陵又岂会如他所言已经陷落?那么说,宣武军也没有败退了?

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翳终于散去了一角,狸奴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又生怕被庾载明看到,于是便垂首不语。

“你便留在府中罢,”庾载明幽幽道,“手脚利索点,我自不会亏待你。”

————

庾载明的刺史府根本不缺人伺候。

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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