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怜惜,火把聚来时刻,风止雪停,女子孱弱身影如卧璧英。

她自救过,双手满是淤泥,衣裙皆秽,微微低泣着,削肩颤抖。

“你是谁?抬起头来。”岑湜冷声道。

“不,不敢。”她将手指插入雪中,一遍遍来回搓揉,不一会儿,露出早就冻伤的十指,又红又肿,但干净明晰。

许是觉得这样才有些体面,她将头慢慢抬起。

女子全身污糟,脸却整洁非常——瓜子脸,柳叶眉,小翘鼻,眼似新月,不笑也含喜。许是受惊,这双笑眼点霜蕴苦,看着倒不像是笑了。

纾纾觉着她生得有些面熟。

“陛......陛下。”她仰着面,眼泪流珠般落,齿关颤栗,连话也说不清楚,“陛下......”她又吟呼,声音娇弱,眉心微蹙,似一瓣深冬的孤云。

沈苹苹立时警醒,怎么这场景她好像见过一回?这不是当初上巳节重逢卓怜袖那一出么?

她歪过头,狠狠朝岑湜一瞪。

那边暗叫冤枉,连连摆头。

真不认识!

沈苹苹曲肘往后怼了他一胳膊,一扭身强行翻下御马。

纾纾终于认出来,开口道:“陛下,这是户部崔尚书幼女,崔萸琴。”

崔萸琴呜咽一声,欢喜道:“是,家父崔格中。”

户部贪腐案正查得如火如荼,里间关系错综复杂,牵扯的官员日益增多,正因如此,岑湜不得不小心梳理。

崔格中位高权重,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尚不能真正动他,此时崔萸琴夜闯冬围猎场,背后只怕另有用意。

“崔娘子,我记得令尊还在待审之列,此次围猎也并未邀请,各府女眷更是勒令不得靠近桓山。你怎会在此?”不等发话,余有庆替主提问。

“是......”崔萸琴嘴唇枯白,紧紧锁起双眉,眼中似有求救似有委屈。

只见她攥紧拳头,深深看了岑湜一眼,低下头高声说道:“小女子倾慕陛下,此前听闻家父受贪腐案牵连,甚不得圣心,恐就此失去服侍陛下的机会,才斗胆擅闯皇家猎场,只求见陛下一面,诉此衷肠。望陛下垂爱,小女子不求高位,不求荣华,哪怕只是陛下身边一端水递茶的丫头,也心甘情愿,还望陛下看在我一片痴心,矢志不渝的情意上,饶我一命,让妾留在您身边吧!”

这一番话行云流水。她冻得全身哆嗦,竟不错一个字,如同背了千遍。

纾纾撇嘴一笑,怕是“前有卓怜袖,后有崔萸琴”。

怎么这套路用过一遍还有人模仿?可惜世人皆以为卓怜袖“勾引”皇帝,少府监悬崖勒马,才保得卓家平安,却不知是岑湜刻意为之,主动出击。

这条件不一样,人事不一样,怎么会有一样的效果?

岑湜轻轻谑笑,弯腰将她一哂,“你说倾慕于我?那必定见过我,什么时候?”

“是......大皇子生辰宴席。”

这倒是有可能,当时人员众多,记不住她是自然的。

岑湜叹了口气,眼见她趴得越来越低,声音也愈发微小,全身浇湿,缩成一团漱漱发抖。只怕就要晕死过去。

“回营再说。”他冷静将马头一调,绕过崔萸琴。

哒哒蹄声溅起雪渍,忽而沾上她洁净脸庞,泼上一抹泥水。

走出几步,岑湜回头伸出手掌,“过来。”

沈苹苹不敢再忤逆他,听话地爬上马背。

此时纾纾与岑湜对上目光,她看向女子人影微微点头,两人已生默契,御马甩开尾巴曲腿向前。

待队伍行过一半,纾纾亲手扶起崔萸琴,“崔娘子,请起。”

崔萸琴涕泪横流,好似说完那段话后她就失了魂,听人唤名也不言语,美目倾水,推开脸颊污泥。

走了几步,双腿打揽,扑通,膝落跪地。只听鼻腔呜呜哼鸣,轰地,她仰面一倒。

“快!张克弱,救她上马!”纾纾急道。

此句刚落,崔萸琴登时倚着纾纾身子昏死过去。

她穿的不是行装,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华服,天寒地冻,世上怎会有如此狠心的父母?

***

回营时已近深夜,马困人乏,沈苹苹连烤兔的兴致都失去,草草吃过便告辞。

纾纾忙着照顾崔萸琴,没空进食。

“你去叫卓姐姐。”她大声吩咐。

帐中只余一人。

岑湜手中汤还未喝完,端碗的臂堪堪一僵。

“愣着干嘛?去啊!秋棠要同我替她换衣,张克弱在烧水。余有庆呢?”她头也不抬。

“他去搬奏章了。”

纾纾这才回过神来,是,他还得理政。刚想缓声说上一句,岑湜已站起身来。

人命关天,纾纾知她坚持不了多久,效果也远远称不上“幸不辱命”,只是心底泛酸,舍不得再怪她。

卓怜袖钗环尽散,许是岑湜说得急切,她身着寝衣披着他的毛氅提上药箱便匆忙赶来。

“人怎样?”她进门就问。

崔萸琴已换好衣裳,秋棠在擦拭她的头发,纾纾灌了七八个汤婆子捂在她四肢上,愁眉不展。

“烧着呢,我在医书上看过,冻伤的人得慢慢回暖身体,切忌用热水泡洗,她一直醒不过来。”

话不多说,卓怜袖上前诊脉,五官手脚摸切一番,心也沉了下去。回头道:“陛下,你那里还有多余的手炉、汤婆吗?都调过来,着人在帐篷里多生几个火堆。还有。”她又对秋棠说:“你去煮一些浓糖水。”

“父亲......”刚交代完,床上的人忽然微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父亲,我一定......娘,娘......”

“有意识了。”卓怜袖惊喜。

她尚不知其中内情,只道是路上捡的女子,医者仁心,唯恐治不好,“我给她扎几针。陛下,您先回避。”

岑湜点头,“我去安排。”

“等会儿!”纾纾忽想起什么,行至门口截住他,“你去沈姐姐那里睡,明日她有话问你,记得多哄哄。北貊王庭的事,我也有话同你讲,眼下救人要紧,先不着急吧。”

说完推着他的背往外送。

岑湜纳闷,今夜兵荒马乱,个个儿都瞅着烦躁不安,弄得他满脑门官司。

“受累。”他轻轻抚上纾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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