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坐高台,眼底的仁慈宽和逐渐被严厉覆盖。
虽未明显动怒,但那居高临下的威势已足以让伏于他脚下的众臣屏起呼吸。
“幼薇,听阿父的话,给你江小娘道歉。”
就连赵宁玉坐在他身旁,也不自觉地感到头顶的压力重若千斤,无法坐以待毙。
可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他们不谙世事的女儿仍旧不受到氛围的影响。
她说:“不。”
看得出来,她一定是个从小到大都有被家人好好疼爱的孩子,温柔的父亲从未对她动过怒,强势的母亲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还有一个同胞哥哥,可以让她毫无保留地依赖。
“我就不!”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从九华台跑了出去。
倔强又任性,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父亲,已是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一朝天子。
薛见古眼看妹妹任性跑走,二话不说起身就要去追。
“站住!”却被气恼的赵宁玉一声喝住,“随她去!我看她能怎么样!”
薛见古急切道:“可是阿母,幼薇的眼睛,天黑看不清路……”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江绮英第一次在这个盛气凌人的家伙脸上看到过如此惊慌无措的神色。
“唉,天黑路滑,见古,你还是去看着她些吧。”薛靖海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气愤之余,更多的还是对自己没教导好孩子的懊恼。
薛见古点头应是,不待赵宁玉阻拦,他便已快步出了九华台,并在从江绮英身边经过时,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江绮英就跪在清商署乐伎之前,依旧维持着一副楚楚可怜,泫然若泣的模样,仿佛全然没有察觉他的恶意一般。
只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高位上的薛靖海才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将目光投向江绮英,“英英,你受委屈了,快快坐回原席吧。”
见他对江绮英有安抚之意,赵宁玉也只好强忍着不悦,挤出一个大方地笑,对江绮英示好:“公主年少无知,是我教导无方,昭仪妹妹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小孩子计较。来人,取我匣中那只羊脂玉镯来,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代公主给妹妹赔礼吧。”
江绮英故作慌张地礼貌推辞:“今日是夫人生辰,只有我等给夫人送礼,哪里问夫人要东西的道理,妾实在愧不敢受。”
薛靖海道:“夫人让你收,你就收着吧,不必推辞。”
说罢,他又亲自让自己身边的内侍长前去将江绮英扶起来坐下,由着赵宁玉身边的侍女把那只羊脂玉镯捧到她面前。
待她听话地乖乖收了礼,他的脸上方才露出几分微不可查的满意,重又举杯向着在场众人:
“今日是阿玉寿辰,小儿胡闹亦是孩童天性,切莫为此败了兴致,来,诸卿同我共饮此杯,只为我的阿玉年年岁岁,花红千秋。”
他开口随和谦逊,半点帝王架子都没有,就如同民间一位小有资产、颇有声望的富家翁,游刃有余地便把场面重新圆了回去。
众人便都顺着他给的台阶走了下来,纷纷起身,举起酒盏附和于他:
“祝夫人花红千秋,愿陛下夫人琴瑟和鸣,白首永偕。”
乐声在人们的恭贺声中再兴,丝竹悠扬,歌舞如旧,一时间所有人都默契地也不再去及适才惹是生非的公主,只有坐在江绮英身边的几位妃嫔,为着她的技惊四座,拉着她锦上添花地恭维了几句。
而这里却并不包括刚才的插曲中,唯一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的范修仪。
江绮英余光轻扫过坐得离她不远不近的她,只觉得这女子气质卓然,与赵宁玉的明艳张扬和皇后的娴静淡然都不同,是一种刻意修饰收敛过的寻常平淡,却又难掩她眉宇间独有的清明通透,让人忍不住便对她心生好奇。
江绮英心中由此暗暗有了主意。
转眼宴至酣时,薛靖海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明显的醉意,赵宁玉在侧温言软语地为他拍背撑肩,不多时便又把他扶到了九华台的后殿,稍作休息。
今夜他会宿在芙蓉殿这件事早已是众嫔妃的共识,也没人敢对此有所异议。
他既离席,说明离这场宴会结束也不远了,正好众妃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疲惫之色,趁着他和赵宁玉离开,皆不约而同地放松下来,寻着时机接二连三地找了托辞告退。
江绮英这会儿正发晕,所以便没有急着要走,而是坐在原地想要缓一缓再说。
她今夜饮的酒其实并不多,实在是他们西南之地所产的酒饮后劲太大,以至她不过三两杯下肚,就已经摸到了自己的极限。
然而却也就是这么最后一会儿的工夫,男席那边冷不丁又有一阵叮铃哐啷的声响,伴随着男人酒醉后大着舌头的无礼吵闹,一同传进江绮英的耳朵。
又有人要生事。
“弘农公,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本公子同你说话呢,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是狗当久了,听不懂人话了吗?”
“哎,哎!你推我作甚!有娘生没娘养的贼头儿,不知道长眼啊!”
“你走什么…走什么……喂!”
遥隔一道舞池,江绮英放眼望去,已经长得人高马大的薛蕴竟被一群不齐他耳根的竖子堵住了去路。
原本和他坐在一起的太子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留下他一个人被几个气焰嚣张,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围在中间,柔弱得像根任风摧折的垂柳杨芦,由着他们推推搡搡,肆意讥讽。
虽然相隔有些远,但江绮英还是敏锐地发觉了他脸上正泛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潮红,胸膛起伏用力到肩膀都在跟着耸动,整个人的状态有些不大对头。
奈何江绮英这会儿也正是不怎么清醒的时候,一看到他这般狼狈难堪的模样,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从前慈恩寺那些事,不自觉地来气。
之前在青龙寨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
之前欺负她,凶她的时候,不是挺能装腔作势逞威风的吗?
现在这样算什么?
没出息的小王八蛋,净会跟她窝里横!
薛蕴感官敏锐,两个人虽未对视,他却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不屑。
她今日可是在众人面前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三言两语就能把赵宁玉生的那个刁蛮女儿气得恼羞成怒,下不来台,却又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是那样冷静机敏,聪慧狡黠,纵使前路困难重重,她也有着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劈波斩浪,步步向前。
尤其是她抱着琵琶,坐在华殿中央时,满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她是那样的明亮耀眼,宛若星辰日月,让他一度生出不可自察的痴往,在她不断散发出来的光芒下,抑制不住地自惭形秽。
可她是他的敌人,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注定有一天还是要走到你死我活的。
所以他不可以弱,不可以再像从前一样。
纵然他其实隐隐能察觉到,他刚才喝的酒似乎透着蹊跷,可他现在也再生不出旁的心思了,只一心想着他得先站直,站稳,从身边这群讨厌的、臭虫恶蠹一样的烂人之中挣脱,绝对不能再在她面前露出半点颓势!
“滚开!”
只见那玉面透红的长身美人猛地一挥手,长袖随着他精壮臂膀的力道猎借生风,离他最近的几个人本也酒醉,脚下虚浮无比,立时便被他掀翻在地,连带着身后其他醉鬼也都跟着倒下去好几个。
他终于有机会从这人群中拔腿离开,脚步踉踉跄跄,浑身摇摇晃晃地独自走下九华台。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吧。”
江绮英这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能撑着案几自己慢慢站起来,说话间也已迈开脚步,朝着九华台外走去。
跟着她的裴砚秋和魏曦还是有些为她担心,纷纷伸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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