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take me(5)
96.take me (5)
在大约半年多以前,江留月曾经有过一段‘假期时光’。
那时候她依靠音综与巡演打了个翻身仗,刷新了当年日本女solo歌手记录,可以说是名利双收,地位再无人撼动。
江明月这个名字也取代Alice成为了大家对她的认知,昔日那些冷嘲热讽与黑料,被溢美之词覆盖。
不管是在她身上压注的江家还是KTS背后的资本,都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
她似乎在这个时刻,应该停下来歇歇脚了。
演唱会收官之后,江留月给工作室的人放了一个月的带薪假,她给自己做了一个假期计划,包括且
不限于在家里补觉,补错过的电视剧和综艺,做收藏了很久的手工,去早就mark了的地方旅游,去
找朋友痛快的喝酒聊天等等……
这听起来是非常舒适且快乐的时光。
江留月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出了问题的。
她发现自己无法应对忽然空闲下来的时间,无法真的去使用它,她无法集中精力在任何事情上,甚
至手里还拿着做手工的热熔胶,心思却不由自主的飞远,直到热熔胶发出刺鼻的臭味,将她精心挑
选的松木桌给烫出一个丑陋的疤痕。
没有了高压繁忙的行程,江留月变得很难入睡,她整晚整晚的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脑子里盘旋的是
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和一些早就应该被抛之脑后的人和事儿。
她甚至不受控制的去搜索很多自己之前一直躲避着不去了解的东西,然后盯着那些东西陷入无法自
控的情感漩涡。
情绪也好,身体也好,在严丝合缝的‘江明月’的程序被取消的瞬间,进入了完全失控的混乱之
中。
真奇怪。
江留月心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她明明就已经把面前的这张考卷做到了满分啊。
大家以前说她靠公司靠权志龙,现在她靠得是自己,以前说她唱功不好,她现在也是能独立开巨蛋
的歌手了,以前说她徒有美貌却空无演技,爆表的收视率和精彩的二创证明,她也能当一个好演员
了……
她交上了考卷,然后被批改,得到了一个很高的分数。
然后呢……?
为什么下一张卷子还不发下来?
她的下一张卷子会是什么?
下一张卷子发下来的时候……她还能考出这样高的分数吗?
她陷入了焦虑和内耗之中,原本她也是那种很内耗的孩子,从很久之前开始,她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的时候,当她遇见问题的时候,总是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总是求助别人,你自己怎么能成长呢?’
‘为什么别人做得到,你做不到?’
‘别人做不到,你为什么不能做那个第一个能做到的人?’
‘明月——’
说这句话的人,脸庞模糊不清。
是乔娜,是江父,是家教,是老师,是每一个批改‘她’的人。
‘明月,你要争口气啊,你不能比任何人差知道吗,我们在出身上已经比别人输一截了,你如果还
落后的话,妈妈要怎么办呢?’
‘你难道想要回去过原来那种日子吗?’
乔娜的指甲陷入她的肉里,她觉得很痛,但是乔娜的表情看起来远比她痛苦和煎熬,她通红的眼睛
里,是怎么都擦不干净的泪水。
‘明月,妈妈要怎么办,如果你不争气的话,妈妈要怎么办?’
她的母亲向年幼的孩童求助。
她抓着孩子的手指,像是攥着救命稻草一般。
什么都不懂,却下意识的想要托举起母亲这衰败人生的孩子,因此在满是淤泥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在江家每一天的日子都透不过气,她被繁重的学业和严苛的考核追着跑,就算是睡觉的时间都变得
无比珍贵。
在这样的压迫中,江留月习惯了不断的提交自己的考卷,习惯了去审查自己的每一次失误,习惯了
每个人都对她要求的100分。
这样的时间像是一件裹在她身体上的毛衣,不知道被谁扯着线头,一圈圈飞速的从她身体里卷走
了。
粉丝们现在回过头来都会说江留月刚回国那两年苦,她自己倒不觉得,这种被追着跑的日子反而让
她找到了些许熟悉的,刻在DNA里的节奏,因此一步步往上爬的时候,根本顾不得喘气,也顾不得
回头。
她像又一次坐在了江家书房那张宽大的桌子前,等待着卷子的发放和审判。
真正让她难受的,是考试和考试之间的空白。
没有卷子,也没有考官,她拿到了所有已知的高分,也没什么能重考的机缘,卷子晦涩难懂,她连
复盘都不想尝试。
江留月坐在书桌前,呆呆地看着空空的桌面,耳朵里忽然传来嬉笑声。
她回过头。
看见十四岁的自己,穿着肥大的黑泡T恤与裤子,顶着一头翘得乱七八糟的毛,几乎是同手同脚的
跟在哥哥们身后学跳舞。
这种舞蹈和交际舞不同,节奏很快,手脚需要高度协同,江留月完全跟不上,笨手笨脚的差点踩着
裤脚摔倒,引发了哄然大笑。
她站在那,涨红了脸,有些羞窘,在权志龙关了音乐走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害怕的紧绷着身子,
等待训斥。
等来的是食指戳在额头的冰凉和些许胀痛。
“你别跳了,你去加油站门口当气球人吧。”
权志龙黑着脸,阴阳怪气的骂她。
她不知所措的仰着小脸看他,她那时候真小啊,十三四岁,身子还没完全抽条,看权志龙都需要抬
着头。
她好像一直都这样抬着头看人,看乔娜,看父亲,看老师,看每一个批改她的人。
他们有时候打勾,有时候打叉,有时候失望,有时候高兴。
每一次仰望都是在等待审判。
“再教你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再学不会,你就回去接着送炸酱面,听到吗?”
权志龙抬起手吓唬她,她一缩脖子,他却乐了,然后三秒就又重新黑脸,他用双手提起自己肥大裤
子的裤腰往上拽了拽,扭动着脖子活动身体,又警告她:“真的是最后一次,听见没有,酱得利。”
他青涩的,勉强只能说是清秀的脸庞上,充斥着不耐烦与警告。
乱七八糟蓬乱的头发,野蛮生长的浓眉,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像是玻璃珠子一样泛着冷光的瞳孔,
还有从来不会说好话的薄唇。
“你这孩子,要好好听哥的话,知道吗?”
韩国真是个奇怪的国家。
这里有着畸形的阶级,有所谓的前辈和后辈,只是早出生就莫名其妙的拥有特权。
江留月成了小小圈子里最小的那个孩子,也是这个圈子的最底层。
明明就比她大两三岁,所有的人跟她说话都是一口一个‘你这孩子’,他们似乎不在乎她的本名是
什么,也不在乎酱得利还是海鲜得利,反正就是,她地位最低,谁说话都得听,谁让她干什么就得
干什么。
江留月摸不准自己要在这里干什么,她不熟悉这个国家,想当练习生也是自己接触到的信息里,这
是最快能‘独立’的渠道,她对自己要遭遇什么,经历什么一无所知,坐在这张考试桌上的时候,
难免带着忐忑和紧张。
她的成绩不算好,甚至在一众练习生里,有点差。
“没关系。”
权志龙摸了摸她的头发,干巴巴的安慰道:“别伤心。”
她迷茫的抬着头,感觉到头顶陌生的触感,她身体有些紧绷,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样柔软的手掌和温度。
“你已经挺好了,才学了两个月,就已经很好了,你要是能考过哥哥们,就该我们伤心了。”东永裴也在安慰她。
“你这孩子,该不会觉得自己是天才吧。”
权志龙揉她的耳朵,他的声音很细,带着轻飘飘的笑意:“别太得意了,小孩,这个世界是很残酷
的。”
江留月不明白,周围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也觉得新奇。
练习生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好当的,枯燥乏味的训练日复一日,看不到头的出道日和未来只存在于大
家的幻想之中,灰扑扑的小楼里腐朽的练习室上,过于年轻的孩子们做着白日梦在野蛮生长。
她在这里能学的东西其实很有限,练习生接触的资源有限,老师的能力有限,知识的难度有限,舞
蹈的花样有限。
这就是练习生,有限的内容进行无限的重复,无限大的梦想蜷缩在有限的小盒子里。
这些东西比起她在江家学的来说太浅薄了,可这里也有江家和乔娜都没教过她的东西。
江留月在这里开始学着做一个小孩。
她也闹过各种小事故,试图自己解决的时候,她哥冲过来给她一顿骂。
江留月迷茫的站在那,看着她哥暴跳如雷:“酱得利,你要死啊,你是没有嘴吗,为什么不喊我和
永裴,你是天才吗,是总统吗,你以为自己能解决这些吗?”
“凡事你都要跟我们说啊,你这么芝麻大的孩子哪里来那么多主意……呀,你是不把哥放在眼里吗?”
江留月迷茫了很久,才意识到,哥哥们试图在她跟前建立权威。
权威她熟的。
但她以前认识的权威不是这种。
以前的权威,只会压迫在她的身上,从来不会挡在她前面。
“你不相信哥哥们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呢,呀,你这小孩,戒心怎么那么重,到底是从哪里来
的啊。”
权志龙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她。
他伸出手,摸她的脑袋,揉她的头发,捏她的耳朵,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路过的时候踢她小腿和
屁股,在她顶嘴的时候弹她脑瓜崩,说她‘没大没小’。
江留月是个很会看人颜色的小孩,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她看着哥哥们的眼色,逐渐变成了他
们都喜欢的妹妹。
她有了小孩子的脾气,小孩子的眼泪,小孩子的娇气,小孩子的任性,她变得怕痛、怕黑、怕苦、
怕挨骂。
偶尔,江留月也会对自己说,这样不好,这样不对,不够成熟,不够稳重,不够得体……
可是当小孩真好啊。
她可以赖皮,可以撒娇,可以偷吃冰箱里最后一根火腿肠,可以厚着脸皮跟她哥要零钱买冰淇淋买
炒年糕,可以惹祸了之后撒娇躲罚,可以告状,还可以生气。
“当小孩子真幸福啊,是不是,明月。”
江留月看见十四岁的自己对着她说。
十四岁的江留月手里还拿着一根冰棍,她坐在练习室堆在墙角的资料箱上,晃荡着两条腿,脸上是
喜滋滋的笑容。
那笑容令她感到刺眼。
她喃喃的说:“可是人是不可以一直当小孩子的。”
她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不像是小孩子,吃饱喝好睡好玩得开心就可以,成年人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棒棒糖果冻冰淇
淋也早就没有吸引力了。
“可你后悔了。”
十四岁的江留月看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明月,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江留月沉默了片刻之后,用很平稳的语气说道:“我不后悔……我是成年人了,我
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后悔。”
她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说这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那你哭什么。”
她听见年幼的自己的声音,带着疑惑问道:“既然你不后悔,那你哭什么呢?”
我哭了吗?
江留月睁开眼睛,只觉得脸上痒痒的凉凉的,她抹了一把脸,手掌上都是黏腻的汗水和泪水,混在
一起根本就分不清楚。
她的头很痛,呼吸也并不顺畅,她下意识的摸过手机看了一下,发现现在竟然还不到凌晨五点。
江留月坐在床边平缓呼吸,她给自己擦干眼泪,想要喝口水缓一下,却发现床头柜上是什么都没
有。
没有也正常。
毕竟这套公寓已经快要一年没住人了。
昨天江留月本应该开车到酒店去住的,但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她最终回到了自己的这套高级公寓这
里。
虽然很久没住了,但江留月之前有用防尘罩将家具什么都罩起来,她撤了床上的防尘罩,又从柜子
里翻出真空压缩过的被子,勉强布置出能睡一晚上的地方。
她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事实上,她往床上一倒就几乎立刻睡着了,只是这梦做得奇怪,醒来也
让她心口堵得难受。
江留月翻了一下手机处理了一下社媒的信息,她和权志龙的对话框停留在昨天晚上11点多,权志龙
给她拍了几张家里的照片,显然已经安全抵达了父母的家中。
她没心情去思考这人是怎么进去的,也许是跟在外出归家的父母身后,也许是有密码,总之是安全
进去了。
权志龙最后一条信息是:‘不回我是因为已经休息了吗?明天要记得来接我哦~><>
看着这条信息,江留月的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个背影。
她攥紧了手机,深吸一口气,强行逼迫自己将脑子里的混乱驱赶出去。
喉咙又干又涩,江留月努力咽了会儿口水,家里是什么都没有,她最终只能选择下楼去买点吃喝的
东西。
好在首尔并不缺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江留月买了两瓶水和两个饭团之后,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她没有回去公寓,而是在附近的公园找了个空椅子,坐在那慢慢喝水吃东西。
一棵早樱在她头顶盛放,一阵风吹过,掉落点点雪样的花瓣雨。
江留月在想那个奇怪的梦,她想着想着又觉得有点好笑,老天爷,她今年才堪堪30岁,怎么就跟个
老年人一样总是梦见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她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想要把这个想法发到社媒或者发给朋友,但是打开手机,她却不知道要选择什
么渠道去发送这瞬间的感悟。
作为‘江明月’的渠道不可以,她面对的是无数眼睛,会带来无数解读,她说她梦见很久以前的事
情梦见自己的小时候,就像是在暗示什么。
她也找不到什么朋友去发这些话,参与过她小时候,能对这个话题发表评论的人都和她分崩离析
了,她回头看过去,只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子。
她最后打开了备忘录,想要打几个字,却手抖得根本打不下来。
江留月攥着手机试图集中精神,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的发散,像是樱花的花瓣一样落下来,被风吹
得很远。
她又想起了权志龙。
不是十八岁的权志龙,也不是二十八岁的权志龙,不是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权志龙,也不是屏幕里的
权志龙,更不是那个等着她‘去接’的权志龙。
她想的是昨天的那个权志龙。
站在别的女孩身边,逗她笑,也对着她笑的权志龙。
他看起来过得很好,光鲜亮丽的样子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身上有一种很重的属于‘权志龙’的气
场,说话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带着点撒娇一样的尾音。
权志龙还是权志龙。
他和之前一样。
就连他爱别人的样子,也似乎和爱她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江留月昨天就在想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想,也没有立场想,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她坐在那张餐桌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那个‘权志龙’的时候,想楼上的那对‘情侣’,想他们会
不会点一样的菜,她哥会不会也带着笑容,用宠溺的口吻说话,端过那个女孩的盘子,为她将牛排
切成一块一块的。
想着想着她就觉得呼吸都要上不来了,酸意和滚烫粘稠的痛楚一起涌上鼻子,她的眼眶很干涩,不
想掉泪,却确实没有眼泪流出来。
江留月很清楚自己在嫉妒。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从2017年的正式分手,他们已经分开四年了,2019年,是她亲手推开了跑到中国去求和的权志龙。
他们理应都展开更加健康长久的恋爱关系,身边有别的人,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听说和眼见,到底是两码事。
她之前只是觉得,权志龙喜欢别人了,和别人交往了,这很好,他理应重新开始,有新的人生,所
以就算看到了权志龙的绯闻,她也好似并没有往心里去。
毕竟权志龙在她小时候就交往过很多女友,没有一个能坚持住超过半年的。
缘分匆匆来也匆匆走,没有什么能留住权志龙那颗炙热却不安分的心。
直到昨天,她亲眼看到了,才恍恍惚惚的明白这到底意味什么。
往事种种,早就散了。
权志龙和他曾经的那些女友,权志龙和她,都散了。
过去的回忆就真的只是回忆,是记得还是忘记,其实从来不取决于她。
他现在邂逅的每一段缘分都可能会成为未来的‘永远’。
真奇怪啊。
江留月想。
真奇怪。
直到看到这一切之前。
她还觉得这种未来的永远,会永远属于她呢。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虚无缥缈的幻想呢。
这太可笑,也太奇怪了。
明明他们就已经分手了。
甚至他们已经分手四年了。
四年啊。
原来已经四年了。
江留月将车停在路边,她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路,她来的时候,是打算带着‘权志龙’散心的,
两个人在韩国呆3天,然后就坐私人飞机回去。
私人航线申请流程繁琐且不可随意撤销更改,江留月平白无故要在这里还留2天,现在那位权志龙
不在,她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茫然之中。
她这会儿将车停下,才发现自己竟然开到了汉南洞边缘。
再往前,就是权志龙的新居了。
四年过去,首尔的街道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灰扑扑的上下坡,狭窄的街道是一张网,她是一条小
鱼,不用睁眼睛就能从水流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从新闻上看到的地址,终于具象化为眼前建筑群白色的墙壁。
江留月情绪翻腾了好久,她脑子里都是一些可怕的想法和冲动。
为了驱逐这种想法,她抖着手打开手机,强迫自己去看一些无关的内容,这时候,一条她小号关注
的博主发送了新内容。
她看了一眼那个地址,陡然松了口气,像是得到了什么特赦一般,匆忙打亮了起步灯,车子先汇入
车流,然后很快在前方红绿灯左转,开向了和汉南洞相反的方向。
四十分钟后,江留月将车停在了路边,她下了车,拘谨的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然后做了个深呼
吸,这才迈着有些同手同脚的步伐走进了街边一家咖啡馆。
韩国咖啡文化盛行,这会儿不过早上十点不到,店里已经是一派繁忙景象,江留月一眼就看到了柜
台里正在忙碌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又拉了一下自己的帽檐,然后摸了摸自己的烟粉色假发,这才走上前去。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
店员转过身来接待她。
江留月一时之间有些顿住。
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话一下子就卡在喉咙眼里,甚至有了一些说不出的窘迫和尴尬,她开始后悔
自己的冲动。
说来也是,她们两个人虽然见面了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这样见面。
“……有、有没有推荐?”
江留月干巴巴的问道。
店员看了她一眼,然后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
片刻之后,她流畅自然的向江留月介绍了店内的招牌咖啡以及甜品。
“啊、那、那……呃……那我要一杯香蕉冰拿铁和一块黑巧蛋糕。”江留月快速的做出了选择。
“……香蕉冰拿铁里牛乳的比例会比较大,然后我们这款牛乳的奶味会很重,您可以吗?”
店员没有点单,而是询问了一下。
“啊?那、那……”江留月不爱吃奶味很重的,点香蕉拿铁还以为是香蕉牛奶做的,闻言就有点打
退堂鼓。
“柚子茶如何?现在天气还很寒冷,喝起来会比较舒服。”
江留月懵了一下,她是想喝杯冰咖啡的,但对方推荐了,她只好跟着点头。
店员的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游走,头也不抬的继续说道:“黑巧蛋糕也非常的苦,这边向您推荐草
莓芝士蛋糕,是刚做好的,可以吗?”
“……可以。”
江留月晕乎乎的被安排了。
“好的,请到那边的小桌子等候。”
店员飞速完成了点单,手往旁边指了指角落里的单人位。
江留月拿着小票去坐下,不多时,点单的那个店员就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为她放下了热的柚子茶还
有漂亮的草莓芝士蛋糕。
放下东西之后,她还是没走,只是站在旁边。
江留月:“……?”
店员冷淡的说:“草莓芝士蛋糕因为是新品,能麻烦您吃了之后给一些反馈吗?”
江留月看了一眼那块粉嫩可爱的蛋糕,呆呆地点头,见对方没动,顿时有些出汗:“那、那个……
我、我待会……给你们店铺留言?”
要吃蛋糕就得摘口罩了,她实在是没有这种勇气。
店员拿出了个小本子和一支笔递给她,转身就回到了柜台,不多时就重新去点单。
江留月偷偷瞥了她一会儿,才小心的调整位置让自己躲在绿植后面,悄悄地拉下了口罩,先小口喝
起了柚子茶。
酸甜温热的柚子茶将烦躁的思绪还有无孔不入的寒气驱散大半,江留月的心绪缓缓的平和了下来。
她认真的拿着笔写蛋糕的评价,小小的便签上挤满了她独特的带着笔锋的韩字。
其实她想写的话更多。
奈何便签真的太小,时间真的太短——
有些话真的,太难说出口了。
她揉了人家好几张便签才写好了最终评价,将它压在杯子底下之后,戴好口罩悄然离开了。
江留月并不知道,她刚刚离开,那个店员就冲过来拿起了那张便签,反复看了几次才放在了自己的
口袋里。
她正要离开,却瞥见桌面垃圾桶里的小纸团,她愣了一下,犹豫着捏出来,慢慢的打开。
有两张是写错了字所以撕掉了,而有一张,却是有些混乱和虚浮的字,写着与草莓芝士蛋糕没有太
大关系的话:
‘不用月亮也不用路灯,祝你变成能照亮自己人生的存在。’
金文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急忙向着门口跑去,但她出来的太晚,街头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了。
她紧攥着的便签纸上,有一句话被写下,又反复划掉,笔锋甚至划破了纸。
但仍然依稀辨认的出来。
‘请原谅我(划掉)’
“什么啊。”
金文蔚站在路边,有些失魂落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隐约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不要总是这样让人担心你啊。”
“你这孩子……”
她喃喃道:“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吗?”
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冷冷的,苦苦的呢。
塔伊。
你不是因为想要得到幸福才离开的吗?
为什么。
看起来你像是离幸福变得更远了呢。
塔伊。
……事到如今,这个名字。
我如果叫出来的话。
你还会答应吗?
“……做得好。做得好。做得好。”
江留月直到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之后,怦怦乱跳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双手平铺在方向盘上,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之后,脸上才多了一些血色。
“做得好,明月。”
是对的。
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去验证一百次,这也是正确的答案。
权志龙不算什么。
如果现在回头的话,那之前做的一切,吃得苦头,就没有意义,丢了半条命才爬出去的泥沼,没有
必要再陷进去一次。
而且,嫉妒也好,愤怒也好,扭曲的占有欲也好……
她是一个成年人,她有脑子,她能管得住自己,她不会再让爱她的人失望……
江留月实在也没有心情再出去了,她脚步虚浮的拎着两瓶水进了电梯,眼睛有些直勾勾的看着不断
变化的数字。
“叮——”
电梯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恍惚了两秒才抬起腿往外走。
睡一觉吧。
睡一觉就好了,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然后,明天她会独自坐上返程的飞机,《执灯》的宣传已经过了大半,接下来要开始筹备新专辑的
事情了……
然后……
江留月停下了脚步。
她手里拎着的塑料袋直接落在了地上,两瓶水和几袋小零食在地上滚了两圈,发出沉闷的声音。
天光大亮,今天是个大晴天,灿烂的金色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落在那个蜷缩在她门口的身影上。
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蜷缩着自己坐在她家门口的样子,却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似乎听到了声音,他抬起了头。
看得出来,他精心打扮过,头发吹过打理过,眉毛也修了,还化了妆,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精心搭
配过的,他抬手揉眼睛的时候,手腕上挂着啷当作响的手环,手指上彩色的宝石在发光。
权志龙并没有起身,而是从蹲坐的姿势改为了盘腿坐着,高高的抬着下巴,嘴巴委屈的撅起来,若
无其事的对她撒娇:
“塔伊,你好慢哦。”
是鬼。
江留月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冷汗和恐惧的感觉从脚底一下子窜上来。
“塔伊,怎么了?”
权志龙大半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下,他漂亮的发丝在阳光下变成温暖的棕色,眼睛折射了阳光之后
变得近乎透明。
是鬼吧。
江留月无法回答,她只是不住的,艰难的,吞咽着口水。
本能驱使着她想要后退,但她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整个人都僵硬的站在那,她觉得很冷,血液和
温度似乎都在这个瞬间离开了她。
比起眼前这个人,她搞不好更像是一只无法站在阳光下的鬼。
“……你……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
她的声音在竭力保持平静,但已经很可怜的发抖,简直像是嗫嚅。
“因为你不来接我啊,塔伊。”
权志龙还在笑,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低下头,玩着自己手上层层叠叠的手链和手环,哗啦哗啦
的声响,像是在拨弄锁链。
“我一直等啊等,怎么都等不到你来接我,所以我只好来找你了。”
“我坐在这的时候一直在祈祷呢,塔伊,我没有给你打电话也没有给你发信息,我祈祷你是从门里
面走出来,而不是从外面回来。”
“你去哪了,塔伊?”
“去的地方很有意思吗?你这孩子怎么能把哥哥忘得一干二净呢?”
“狠心的丫头。”
权志龙拍了拍自己牛仔裤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江留月就陡然往后退一步,她脸上惊骇和恐惧的表情太过明显,倒是让权志龙觉得有些莫名,他甚至回头看了看空空的走廊,试图寻找还
有第三者存在并且惊吓到她的证据。
“你……你到底是什么……?”
江留月费劲心力搭建的防线在对方走过来的时候飞速坍塌,压抑许久的情绪是瓢泼大雨,疯狂灌注
进她千疮百孔的胸腔,发出呜呜的轰鸣。
“塔伊——”
“别这样叫我。”
江留月机械的反驳道:“别这样叫我,我、我不叫这个名字。”
“塔伊……”
“别叫我!!!!”
江留月崩溃的尖叫起来,她捂着自己的耳朵,用恐惧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呼吸急促的拼命眨动双
眼,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幻象。
她的眼前纷纷,尽是权志龙的宽阔的胸口,他带着笑意的温热的呼吸,甜蜜的沙哑的嗓音,在她耳
边轻言细语。
是恨他的。
应该是恨他的。
她是恨他的。
讨厌。
太讨厌了。
权志龙这个人。
【讨厌我?】
【还是讨厌我……去看别的女人?嗯?】
这个人越逼越进,他的身影投在江留月的身体上,她是一只被围追堵截的鸟,而权志龙修长的手指
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她。
她魂飞魄散的尖叫,鼻间是潮湿的,初夏的雨水的味道,弥漫着青草香味的山坡上,她被攥住了手
腕。
【抓到你了,塔伊,偷偷喜欢我是吧。】
“好了,塔伊,好了,哥哥在这呢,塔伊。”
权志龙将她搂在怀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他的手掌碰到了江留月簌簌发抖的身体,她像是被烫到
一样尖叫起来,然后用力的推开了他。
她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他,脸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纤细的手指发抖着在自己的脸庞左右徘
徊,像是想要堵住耳朵,捂住眼睛,又干脆是想要挠开自己的脸庞。
“你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会
出现……”
“你应该消失了啊。”
明明,她下定决心了,她又一次下定决心了。
她丢弃了他,并且一个人离开了。
“我是谁……我是权志龙,塔伊,你很清楚我是权志龙吧。”
反复证明自己到底是谁,这实在是个很难找到证据链的东西,毕竟他就站在这。
是权志龙的容貌,权志龙的眉眼,权志龙说话的口吻,权志龙的小动作。
毋庸置疑,这是权志龙。
“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呢?”
江留月快要疯了,她下意识的喃喃问道。
“你在叫我,塔伊。”权志龙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平稳,安抚江留月快要崩
溃的情绪:“你遇到了危险啊,宝贝,我当然要来救你了。”
“救我。”
江留月重复了一下。
她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混乱的思绪仿佛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你来救我?”
她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用呆呆地眼神看着权志龙,恍恍惚惚的问:“因为我在叫你,所以你就来救
我了?”
啊,是了。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啊。
她太痛了,又很冷,绝望之际,她能叫出口的,除了妈妈,就只有哥哥了。
她哭着喊哥哥,所以‘这个人’就出现了。
“……你才不是我哥。”
江留月怔怔的说:“我早就知道……你才不是权志龙。”
大概是什么妖怪,也可能是什么鬼,反正不是权志龙。
要说她呢,虽然聪明理智,但她毕竟只是个凡人,如果妖怪鬼物用什么奇怪的法术蒙蔽她,她认不
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妖怪就是妖怪,妖怪是不懂人的心,也不懂这世界的规则的。
又或者,妖怪只是读了她的心,懂她的想法。
却不懂权志龙。
“……我怎么会不是权志龙……”权志龙都要被她绕晕了,心里头甚至生出一种荒诞感,他还想努
力笑一下来缓和江留月的情绪,就被下一句话钉在原地。
“因为……权志龙不会来救我的。”
江留月说。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想小妖怪,你装得还挺像模像样的,但你不知道人和人的关系很复杂。
“他早就不要我了。”
“他怎么会来救我呢。”
从听到这句话,尖锐的疼痛就从心脏开始扩散,权志龙呼吸都顿住了。
他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人,愤怒才涌上来就变成心痛,他的声音也有些不稳,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
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不要你。”
权志龙试图挤出笑容,但坚持不住两秒他就破防的哽咽了起来:“呀,你这没良心的小孩,到底是
谁不要谁——你甩了我一次又一次,现在说我不要你——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你明明就知道你只
要打个电话,发条信息……呀!!!哪怕你在我跪着求你的时候……哪怕是那个时候……你……你……”
他说不下去了。
真憋屈。
真窝囊。
丢人、羞耻、委屈、冤枉……各种情绪一下子反扑上来,权志龙呼吸都碎了,他要捂着胸口才能勉
强控制自己不要一边说一边就泪失禁,如果这样的话,也太窝囊了。
“每次丢下我就走的人是你,塔伊,每一次,每一次,你总是这样,你丢下我就走……”权志龙觉
得自己心口痛得要喘不上气,他委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怎么能说我不救你。”
江留月看着他掉泪,她又有点恍惚,这样哭着控诉她的人,又像是权志龙了。
她没由来的,也涌出无限委屈,干脆将对面这个人,当做权志龙了。
她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用浓重的鼻音说道:“你才没有救我……你、你只会让我忍着……你就会
让我忍着……”
权志龙像是被人抽了一个耳光。
他耳鸣头晕,身体踉跄了一下,下意识的用手扶住了墙壁。
他下意识的想说:“我没有。”
可是看着眼前哽咽的小孩儿,他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确没有说‘你要忍着。’这句话。
但他……
可是他……
‘对不起,宝贝,让你受委屈了,但你也知道的……’
‘那我能怎么办啊,不然你打哥两下出出气吧。’
‘抱歉……这边临时……哥哥会买礼物回去的,好不好。’
‘塔伊啊,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我呢?’
‘你这小孩……你都几岁了,还闹小孩子脾气?’
并没有给她除了‘忍耐’之外的选择。
因为一旦改变现有的格局,他就会失去大量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这种‘服务于权志龙’的中心模式
一旦改变,他就不再是她人生的重心……
权志龙嗫嚅着,说不出别的,只能结结巴巴的说:“可、可我是真的爱你……”
这话着实没有用。
江留月本来委屈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被忽然触发了什么应激模式,陡然变得冷漠起
来。
爱怎么了。
爱算是什么。
上下嘴巴一碰就说爱。
然后用这个当做一切委屈和迫害的免死金牌吗?
“你现在,不也爱着别人的吗?”
江留月却蓦然笑了一下,她脸颊上还带着泪痕,声音也带着哭音,但语气却很飘忽:“如果,如果
你真的是权志龙的话……”
“现在,就现在,你不也爱着别人的吗?”
“你也会让她忍耐、退让、听话吗?我看不是……我看你挺会哄人的。”
“你现在的爱意,也是真的,炙热的,不会改变的,不是吗?”
权志龙像是被踩到痛脚一般,几乎是应激的大喊了一声:“我没有!!!”
他呼吸急促,脑子却一片空白,几乎是迫切的,发疯一样的,试图剖白自己的心:“塔伊,我没
有……我只是、我只是……”
他过了好几秒也说不出一个理所然,反而呼吸越发急促,嘴唇都跟着颤抖起来。
只是什么?
只是逢场作戏?
只是傲慢自尊心的伪装?
只是为了向你证明,我过得很好的示威吗?
权志龙慌乱得脑子嗡嗡直叫,他下意识的想说什么,却怎么都掏不出话来,偏偏江留月抹了一把脸想要绕过他进去公寓里面,他急了,几乎是踉跄着追过去,抓住了她的手硬是把她转过来面对自
己。
他被江留月的表情刺痛。
她的眼圈还是红的,脸颊上带着泪痕,但看他的眼神,却是冷漠又抗拒。
权志龙不熟悉这样的江留月,他总觉得这样的江留月陌生又遥远,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也不为他动
摇。
回到韩国之后好不容易获取的控制权飞速流失,他慌不择路之下,忍无可忍的发出尖锐的对抗:
“你不也一样!?”
“你不也一样跟别人谈了,你凭什么只骂我,凭什么只有我是坏人!?”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间点,见了江留月这不对他开放的时间里她的情感纠葛之后,权志龙就一直压抑
的嫉妒喷涌而出:“你不也交往了好几个人,塔伊,你也和别人好了,嘴上怪我和你分手,怪我去看别的女人,你呢?你不也一样吗……?”
崩塌的情绪是多米诺骨牌,想要控制住已经决然不可能。
权志龙语速极快,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少装了,塔伊,你就是吃醋了,你就是嫉妒了,你就是心里头还有我,所以故意要跟我玩什么兄
妹游戏,你故意的,你故意要带我去看别的男人,你故意要气我,让我情绪失控……看着我求你,
你心里很高兴吧,看着我为了你焦虑嫉妒,你开心得不得了吧……”
他步步紧逼,近乎疯狂的试图抓住她的情绪。
失控、失控、失控。
疯狂、疯狂、疯狂。
崩塌、崩塌、崩塌。
美丽又自由的蓝鸟,你忧郁的眼睛与滴着毒液的肝肠,散发着的香味,令人意乱情迷。
快说你爱我。
快说你爱我。
“那又怎么了。”
江留月却直勾勾的看了回来。
她浑身紧绷,咬着牙关,一字一句说话,脸上甚至还能挤出笑容:“我还可以补充一点呢,哥。”
“我是故意晕倒出新闻的,我也是故意回家养病的。”
“你倒是装得不在乎我,怎么不装下去了呢,权志龙?”
一株极为美丽,花瓣在簌簌颤抖的,冰冷的山茶。
一块锋利又冰冷的铁月亮。
震慑于她动人心魄的美丽,也震撼于她若无其事的恶劣,权志龙倏然睁大了眼睛,感到了些许的荒
谬:
“塔伊……你耍我?”
“耍你怎么了。”
江留月歪着头看他,她漂亮的大眼睛里蒙着雾气,是天生无辜的惺惺作态。
“……你、你……谁教你的……塔伊……谁教你的?!”
权志龙这瞬间的愤怒盖过了所有的情绪。
说到底。
他在江留月这里,一直有着‘家长’的责任感与主导权,他可以让一些情况失控,但他却不能容忍
这种对所谓他的‘权威’进行践踏和挑衅的行为。
江留月却感到了些许微妙的爽感。
她看着权志龙,忽然笑了:“你如果真的是权志龙的话……你会不知道吗?”
长长的微微卷翘的睫毛,遮住了蓝鸟一样的眸子。
她眨了眨眼睛。
蓝鸟就轻快的飞走了。
“你教的。”
“我跟你学的。”
“志龙哥,怎么了,我不是好学生吗?”
年长者说不出话来,只是因为过度的震撼而呼吸急促的死盯着她。
他们之间微妙的,特殊的,扭曲的关系在这一刻被彻底倒置错乱,这十几年前来,他终于察觉到,
他试图隐藏自己的那些薄情和轻佻,对待真心的散漫与戏弄,藏在高自尊心下的傲慢,都被这孩子来者不拒的吸收了。
她模仿着他的一言一行,不自觉的使用他对待她的方式反过来验证他的真心,他熬不住的委屈和痛
苦,迫不得已的全身心的依赖,被她轻易挑拨的情绪,都成为了她的养分。
“……那、那你至少能明白,我、我是爱你的……”
权志龙陷入慌乱,他隐约能够意识到什么,但这种窘迫的下位者的身份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只能
慌慌张张的试图掏出真心来自证。
可她看起来似乎不为所动。
权志龙干巴巴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没招了。
他只能重复对她说:
“我、我真的是权志龙。”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证明自己是权志龙,于是又试图说出一些他们之间共同的回忆,试图让她相信
他。
可江留月说:“好,你是权志龙,那又如何呢?”
权志龙愣住了。
他有些局促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像是在找什么,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你说的,我们都分手了,各自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就不应该见面,更不应该在一起生
活。”
江留月顿了顿:
“我昨天把你放在你父母那了,我以为我的意思很明显了。”
“我们应该就此分开的。”
江留月把自己的心绞痛的责任,这些天恍惚的精神,不安分的情绪和不应该冒出头的想法,都怪在
这个莫名其妙的权志龙身上。
她本来都调理好了,都开始新生活了,这家伙忽然冒出来,总是无端让她陷入回忆和错误的感情
里。
以前在中国是没办法,她不能放他出去等死,现在回到韩国了,他也能碰触物体使用手机,至少可
以通过这些联系到父母甚至自己‘本人’,总能过得比在她身边要好。
而她呢,也终于可以摆脱‘执念’,干脆利落的开始奔赴她的下一个挑战了。
新专辑要发歌,今年估计都要忙这个,过了年可以接个悬疑电影,她也是时候打破总是演偶像剧的
限制了。
一山更有一山高,她从来不会让爱她的粉丝们失望。
权志龙茫然的看着她。
他在这个时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权志龙’这个身份,并不是免死金牌。
他凭借这个名字获取的名利、声望、金钱……在她面前都是无效的。
权志龙骤然慌乱起来,他拼命试图想出什么办法来应对,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不
对……他遇到过的。
在他熬过了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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