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掉落的笔在宣纸上洇出难看的墨团。

他的师兄谢悬之正轻喘着气半倚在桌前,刚才那一声巨响便是他滑落在地的闷响。

再仔细看他师兄。

书卷翻落一地,谢悬之蜷在桌边,面色苍白,清冷的眉眼被巨大的痛楚绞碎,白皙面庞泛起青灰,额间碎发被冷汗浸湿,顺着下颌滴落衣襟。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梅潭柘难以置信地走进,他从未见过师兄这副狼狈模样。

“无事。”

谢悬之想撑住书桌稳住身子,修长手指却无力地抠进木沿。广袖翻卷间,露出的手腕上,蝴蝶随青筋隐隐跳动,喉间溢出极轻的闷哼,像是被风雨碾碎的柳絮般脆弱。

梅潭柘连忙上前扶他,这才看到师兄的手臂上,赫然几道血印。

“师兄!”他一把抓住谢悬之的手,指着血印,嗓音都在颤抖。

谢悬之仍只淡淡道:“无事。”

“如何无事?”梅潭柘恼极,脱口而出,“蜃蛇之毒,天下无解。”

他虽不如师兄熟练掌握书院医术,但蜃蛇之毒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师兄不仅中了毒,而且是大量。

毒素如蚁噬心,他狼狈栽倒正是蜃蛇之毒发作的表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几天。”谢悬之由他扶着坐稳在桌前,脊背绷成将断的弦,苍白指尖却执着地去抓案上小楷笔。

没几天?

电光火石间,梅潭柘恍然,师兄前段时间寻遍天地海域,就是为了寻找蜃蛇:“师兄平白无故你为什么要寻蜃蛇?你怎么会被咬成这个样子?我带你回蓬莱岛,师尊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又急又纳闷,颤抖着手迫不及待要给师尊传玉简消息。

谢悬之却摇摇头:“我阅过书阁所有的药籍。此毒书院也没有解法。”

“不过我会找到的。”

书圣大弟子素来束得规整的发髻松松垮垮,几十缕墨发垂落,黏在沁汗的额角。

谢悬之提笔颤抖着记录着中毒的感受:「毒入经脉,如万蚁啮骨。目渐昏,耳中雷鸣……」

她也是这样吗?她这样度过了多少时日?

他心中想着,竟比蜃蛇之毒心痛更甚。

“师兄,”梅潭柘反应过来,“你是故意被它咬的?你去海域千辛万苦找它,就是为了以身试毒,寻找解法,为什么?”

他实在不明白。

“下雪那一夜,我梦见了我的道侣。原来她是中了此毒。”谢悬之平静道,“我答应她,会找到解法。”

梅潭柘瞳孔睁大,只感到极度的荒诞荒唐:“只……只是因为一个梦?师兄,那只是个梦,梦不是真的。”

“我答应她了。”

她早就死了!

梅潭柘很想摇醒师兄,告诉他你的道侣已经死了,早就死了。他想扯掉师兄头上的素布,问他戴着这个玩意已经戴了三年,还准备戴多久。

但看着师兄摇摇欲坠的身体,痉挛的眉眼,梅潭柘终究是不忍。

“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你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我怎么办?师尊怎么办?书院之责,乃为天下苍生。天下苍生怎么办?”

他连连发问,带着隐忍的心疼。一激动,竟将桌上的宣纸揉捏在手,攥成一团。

谢悬之没有回答,连抢过纸张的力气都没有。

沉默中,梅潭柘不期望师兄能幡然醒悟,但能多少顾及他们之间多年情谊,多少想一想师尊赋予的厚望。

“你如何比得过她?”

然而,谢悬之骤然抬头,只冷冷道。

他眼角猩红,衣领半开,神色冷漠地令人心悸:“就算是师尊,就算是天下苍生,如何比得过她?”

这世间只有一个周青崖。

这世间无人可及周青崖。

如果可以,他愿意永远在那个梦里。

师兄,你……你疯了。

梅潭柘不觉往后退两步。

好吧,

好吧。

说不心碎那是不可能的。梅潭柘感觉他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多余。

不对,不对。应该说他这么多年出现在师兄身边都是多余。

师兄冰冷无情的目光,仿佛在说:跟我的道侣比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你们算什么东西。

这绝不是他的师兄。他的师兄尊师重道、青山玉骨,神姿高彻。

绝不是一个疯子。

一定是中毒所致。

梅潭柘手一松,宣纸团松了下来。

“师兄,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师尊,”尴尬的沉默中,他终于开口道,“那你们的孩子呢?”

孩子?

谢悬之侧头看他,额头细汗浸湿眉眼,使他困惑的眼睛更有水光潋滟的破碎感。

“我也是才知道,你道侣还给你留了个孩子。”梅潭柘忙道,“他现在就站在门外等你。”

“他多大年纪?”

“十三四岁,我刚教了他学习符箓,他简直有你的天赋,他……”梅潭柘忽然意识到什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师兄才二十五六,他的孩子怎么可能十三四岁!

他捏了一下手,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

“没什么事,小梅你可以走了。”谢悬之没有怪罪。他恢复心绪,平静地下达逐客令。

“师兄,我带他过来,还因为另一件事。”梅潭柘道,“九州论道大会,中州的人指明要程四方参加。我还没告诉这孩子这个噩耗。”

谢悬之垂眸,不假思索:“谢妄原来了。对吗?”

“程四方那孩子才刚入境。”

没有人会让一个刚入境的孩子参加论道大会。

除非他是书圣小弟子亲自教导的人。

谢妄原在逼谢悬之出手。他不信,谢悬之会任由他将书圣弟子的弟子打死在台上。

九州论道几十年才有一次。中州远来是贵客,千机学院作为东道主,不会拒绝中州指定的两三个名额。

谢妄原肯为中州人皇效命,以他天真古怪的性格,不为什么荣华,不为什么权利,纯粹是冲他堂兄来的。

他是来寻仇的。

谢悬之:“你刚才不是说那孩子天赋很高吗?”

梅潭柘心虚地清咳几声,“师兄你给他多写几张厉害的符箓。”

“符箓虽好,也要有命用。”

面对谢妄原,程四方恐怕连祭出符箓的时间都没有。

“那怎么办?”

“你自己想办法。”

啊?梅潭柘眨眨眼。

“当初说要亲自教导他的人是你。”谢悬之自知时日无多,他只想带着解药去见周青崖。

梅潭柘已经习惯了师兄帮自己擦尾巴,罕见师兄如此漠不关心,差点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师兄,再帮我这一回啊啊啊!”

站在门外的程四方被寒风吹着,猛猛打了个喷嚏,心想要是师祖奶奶在这,一定给他加衣裳。

他一心遗憾自己错过了热闹,还不知道自己成了热闹的一环。

九州论道的名额,除了中州指定的两位,宁既明和程四方,其他皆从试炼阁的前五名中选拔出来。

现在,只剩下棋修学院没确定。因为棋修学院的第一名“普通养鸟人”始终没有人认领。

钟永昌很紧张。他是第六名。明天就是上交名额的最后一天,如果第一名再不出现,他将顺理成章地补位进去。

他需要这个名额。

家族内斗不休,想让父亲这一支掌握权势,就必须作出成绩。

棋圣收徒一事渺无音信,母亲催他在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论道大会。

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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