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使低低地笑了一声。

它满身的附疽怨灵仿佛也能听懂这个名字般,乍然凄厉地嚎叫起来。

那一张张嘶吼的唇口,如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黑色窟窿,在一瞬之间爬满了魔使全身。

魔使却好似不觉,对归笙展露一个友善的笑容。

它道:“没错。”

下一瞬,轮盘遽然咔咔转动,原本光可鉴人晶石地面霎时软烂如泥沼。

同一时间,四人身下赤红莲瓣化作的鲜红手臂猛一用力,将他们往泥沼中拖去。

变故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归笙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血水一般的泥淖淹没了头顶。

视野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幕,她看到烛烬和音澄挣脱了那些手臂,向她扑来。

归笙感动之余,又备受打击。

怎么她就挣不开呢!

“呼啦啦——”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归笙在一阵呛鼻的烟尘中恢复意识。

她刚睁开眼,便觉上方有一股热浪泼下。

归笙懵然抬头,就见一根熊熊燃烧的巨大断梁当头砸来。

归笙:“……”

归笙悚然大惊,匆忙闪身避开,结果还没站稳,又感到足下的地面剧烈颤动,竟是身旁的高大建筑不堪烈火焚烧,开始瓦解坍落。

在被接连掉落的断垣残壁糊了一头前,归笙一溜烟窜了出去。

然而,她就像误闯了一片烈焰地狱,触目所及处,无一不是浓烟滚滚,火浪滔滔,完全没有任何可供落脚之处。

归笙只得架开四爻,不断奔跑变换位置,防止自己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而被烧着。

跑着跑着,她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是哪里了。

虽然周围构成城镇布局的房屋商铺、树木石桥等皆已在火海中面目全非,但她毕竟曾亲临其中,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绝对不会认错。

归笙飞身踏上一处高檐,循着记忆里的方位望过去,果然在赤色的焰浪尽头,看到了一座巍然耸立的奇异殿塔,以及塔顶敞开的,莲瓣状的镜界之门。

“……”

归笙掐紧衣袖,指节泛白。

这是三百年前,祈灵祭典那一夜的西漠主城。

她记得在往生镜中,她看到清伽选择从镜界中走出,迈向火海救城后,莲心的莲华境便戛然而止。

所以,归笙并没有亲眼目睹太多当夜城中发生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她看到了。

她看到下方,无数的人在火海中走投无路,在浓烟中倒下,在烈焰中挣扎,尚有力气和意识的,又不可避免地在疯狂逃窜间撞作一团,而当他们哭喊着爬起来,想要继续逃跑时,却被人用一柄拂尘贯穿胸膛。

飞溅的鲜血转瞬在火焰中蒸干,那人抽出拂尘,信手一拂,扫开一堆碍眼的垃圾般,扫开那些堆叠在脚下的尸体。

随后那人抬起头,不偏不倚地望来,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那里。

隔着扭曲的焰浪,归笙都能看清它面上愉悦的笑意。

归笙霎时一阵恶寒。

先前的考验中,它再三跑去欣赏的“心爱的风景”,恐怕就是这盛放在轮盘之中的心魔境了。

毋庸置疑,眼前的魔使和饿殍尸一样,万分享受自己的心魔境,把这场焚城的灾祸当作时不时便要进来重温的狩猎场。

它把她拖到这里来,绝对来者不善。

“真诩。”

不打算再这么无言相视下去,归笙又叫了一遍它生前的名字。

真诩听到了,挑了挑已经不存在的眉毛,似乎有些惊讶。

归笙瞧他那副莫测的表情,暗暗嘀咕:它惊讶什么?莫非它死后改名了?

真诩轻笑起来,如果它有眉毛的话,它此刻应该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表情。

它道:“你第一遍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居然还记得我。”

归笙皱眉。

它这话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按理说,真诩自三百年前死于清伽之手,怨魂不散流落北原,被掳入魔鼎成为魔使,应该不知道她不久前进入过莲心的莲华境,并附在木头灵怪的壳子里,单方面认识了三百年前的他。

可它这话说得,怎么一副和她是旧相识的样子?

还是有旧怨的那种。

“不过,你不要再唤我真诩了,那是莲华殿那帮蠢货给我起的名字,我嫌晦气。”

它将染血的拂尘往臂上一搭,微微一笑。

“我还是更喜欢我如今作为魔使的称号——诳语灵。”

归笙:“好的,真诩。”

诳语灵:“……”

诳语灵面上的笑意淡下来,黑洞洞的眼珠幽森骇人:“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和三百年前一样,惹人讨厌。”

归笙严正声明:“你大抵是认错人了,其实我还没到二十岁。”

诳语灵听言,似乎意识到什么,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

复又垂下眼,有些怪异地笑了:“是么……那可能我真的认错了吧。”

“不过,既然不是我的旧识……”

它陡然掠起拂尘,飞身袭来,笑声癫狂。

“那我也就没必要对你手下留情了!”

归笙早有戒备,立刻开出疾行,与拂尘的羽尖擦身而过。

随后,二人相隔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一个追,一个逃。

在奔逃中,归笙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为何这场祸端会造成那般惨重的伤亡,令三百年后并未亲历的城民说道起来,都心有余悸。

长街人头攒动,大街小巷都被围堵得水泄不通,而那些原本负责维持秩序、保护城民的莲华殿灵侍,因驻守之处提前被埋伏了巨量的火药,成了第一批葬身火海的亡魂,导致人群难以被有效疏散,全部人只能在绝望的推搡中,葬身于不断爆炸的火药下。

同时,半空中也被设下了一种诡异的封锁结界,令能够飞行的修士与灵怪无法逃出生天,也令燃烧的有毒烟尘积聚在城中,有许多人不是被火焰烧死的,而是活生生被无法散出的烟尘毒杀的。

这是一场筹备周密的杀局。

“你在看什么呢?你也觉得这下方的景致很美妙吧?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呢?”

诳语灵高扬的连问自后传来,听得归笙眉头紧攥,十分想拿核桃给它开瓢。

但一回头,望见它面上难掩的焦灼期待,归笙忽然意识到,诳语灵似乎真的在等她问话。

魔鼎中是诳语灵的主场,它不着急一击擒拿下她,不仅是在欣赏她的仓皇奔逃,也是在等她看过这城中惨象后,主动向它问话。

在等她问什么呢?

归笙想了想,纵身跃上一道屋顶,拉开与诳语灵的距离。

在它追上来前,她立刻开口道:“所以你当年,究竟做了多少事?”

诳语灵果然在下方站定。

它缓缓仰首,面上流露出终于能向她介绍自己杰作的欣慰。

归笙心头涌起一阵恶心。

她猜对了。

它就是想昭告天下,它当年究竟是如何一手酿成了这场劫难。

“莲华殿出行中州,参赴五方盛会的那段时间,足够我做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诳语灵将拂尘往臂弯一搭,眯起眼睛,唇带笑意。

它娓娓开口,神情似追忆无比辉煌的往昔。

“盗走煌星木种的贼人是我放进来的,煌星木镜界的具体方位是我提供的,城中各处可藏火药的地方是我指点他们进行的,莲华殿在西漠各处安排灵侍守卫的布局也是我给出去的……”

归笙打断它道:“所以从芳泽楼开始,你就同他们狼狈为奸?”

诳语灵摇首否认:“并非如此,当时我与他们并不相识,他们只能亲自踩点,偷偷藏匿火药……说来也巧,若非你二人联手将我压在地面,我还不会嗅到硫磺的气味,发现芳泽楼下藏有火药。”

“芳泽楼一事后,我幡然醒悟,看透了莲华殿那帮虚伪浅薄之徒的嘴脸,便从那些收缴上来的火药入手,顺藤摸瓜,追根溯源,成功与他们牵桥搭线。”

归笙咬牙切齿:“所以当时,上报火药一事石沉大海,只有少许风声说已经处理好了,也是你伪造的手笔?”

诳语灵哈哈大笑:“然也,谁让莲华殿那帮人愚蠢透顶,辜负了我,竟还指望我不计前嫌,留在莲华殿中替他们忠心做事。”

“不过上述的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诳语灵话锋一转,轻甩了一下拂尘,毫不掩饰由内而外的身心愉悦。

它看着归笙,笑道:“若说让我最满意的一件事,还是得轮到我在祈灵祭典上告诉他们……”

“那只他们先前没能杀死的木头灵怪,正被清伽藏在腰间的锦囊中。”

归笙一顿。

其他几条尚在她能够理解的范围内,不过是它利用职务之便,暗下毒手。

但是……

归笙冷静地道:“这最后一条,你是如何得知的?”

诳语灵嗤笑不已:“一猜就猜到了啊。”

“清伽出身低贱,就算是在授职仪式上,他全身上下也都是寒酸的垃圾……唯独那只锦囊还勉强算个法宝,除了那只木头灵怪,还有什么能让他那般上心。”

它毫不掩饰口吻中的鄙薄与轻蔑,归笙听得额角发胀,手指不断往腰间的核桃上搭。

忍不下去了。

归笙猛地出手,却慢了一步。

眨眼间,诳语灵鬼魅般出现在归笙面前,她向下方甩出的核桃扑了个空。

染血的拂尘如千万条活蛇,卷住归笙的四肢与腰身。

“谁叫清伽喜欢和我抢东西呢?”

诳语灵盯着归笙,一字一顿地道。

“那我就要他在最风光得意的时候,失去最宝贵、最珍视、最无法割舍的东西。”

话罢,它一甩拂尘。

归笙被一股巨力掀入空中,后背重重撞上一堵冷硬的壁面。

她像一只撞入蛛网的飞虫,手脚皆被死死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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