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大胜

郭子奴步入里田市。

他们掩埋的火药主要分布在土墙后，但为了保险，掩埋范围比原本计划的大上许多，里田市因此也被波及，几乎所有房屋都被烧毁。

里田市外的情况更为严重。

一个表面焦化的大坑，随处可见碳化的人类躯体。

这次爆炸的效果比他们预料得好太多，袭击里田市的官兵乡勇至少三成在爆炸中丧生，三成伤重不能行动，余下数百人根本没了组织，只知四散逃命。

藏在里田市北五里外的龙溪，即溶江上游两岸山中的士卒本是用来截断官兵乡勇后路的，结果完全没了用处，抓住的俘虏还不如都图的乡民多。

伏兵只刘新宇这一支有点用处，但也不大。

为了打消官兵疑虑，刘新宇率部退至禾山乡七都劳源村，该村在秋山山脚下，距离固塘都有近二十里，抵达固塘北六七里处的高田时即被发现。

高市、钱市等处官兵被侥幸逃脱的雷时声带走，东逃入永新与庐陵的界山。

固塘的官兵晚了一步，被刘新宇追上，但仅追击到数量较多、战力低下的乡勇，郑瑜与几十个官兵北逃入安福县。

总之，这是大胜，永新的抵抗力量只剩下县城内的老弱病残，整个永新已唾手可得。

他们付出的代价却不大。

或者说，代价不是他们——

郭子奴东行至弓田时，看着残破的村庄驻足良久，村中幸存丁壮出来，他尚未开口问话，众人突然下跪在他身前。

“大将军，请让我们参军，我们要报仇！”

坚定的声音让郭子奴喟然长叹，他示意亲兵扶起众丁壮，村中又陆续有几个妇孺老人走了出来。

他这次有了准备，没有人能下跪。

妇孺老人或无声哭泣，或哽咽说话。

官兵借着肃清奸民的名头在各村劫掠钱粮，弓田村知道官兵残暴，只敢从命，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但官兵实在贪婪，他们有些负担不起，便争论了几句，竟惹得入村官兵的头目杀人放火。

若非里田市的元帅府士卒赶到，整座弓田村恐怕已经不存在了。

郭子奴同意丁壮参军，并许诺等段时间会派人帮遇难百姓重建房屋，才在村民感恩戴德的哭声中离开了弓田。

“大将军，”二旺突然说话，他“嗯”了一声，“人真是贱，明明知道官兵的秉性，明明看到了元帅府的仁善，仍要等到真遭了劫才知悔恨。”

若是放在以前，郭子奴会无比赞同这句话，但历经永新这么多月的磨炼，他已经明白固有的观念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信任也不是凭空产生的。

真正让弓田村民做出改变的，是里田市的大胜。

二旺又道，“大将军，我们抓了不少俘虏。这些官兵、乡勇罪孽深重，我们可以学大同社公审，这样也能凝聚人心。”

郭子奴表示赞同，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一骑士来报，称刘新宇请他速往钱市。

他有些惊诧，询问报信骑士为何，但骑士并不清楚。

换上马疾行至钱市，他才知刘新宇已经按捺不住，预备去打永新县城了。

他想要劝阻，但看刘新宇、刘秀宇兄弟潮红的脸，便知劝说定然无效。

他们到底在永新经营了半年，有不少人追随他们，凑出五千人应当不难。而且里田市大胜官兵后，士气高涨，应有不小希望攻陷县城。

只是无论如何，攻陷永新都需要时间，需要耗费物资，在他看来，不如用这些时间和物资去统合永新东乡、南乡。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永新县城不在他们手中也无妨。

“夺下县城，这永新才算彻底到我们手中，大家的心才能安定下来。”刘新宇在众将面前说道，“官兵惨败，永新城中定然人心惶惶，县城已是我们囊中之物！”

众将纷纷应和，郭子奴知道攻打县城是人心所向。

他只能转变想法，尽力协助刘新宇夺取县城，毕竟在众兵将以及永新百姓眼中，县城具有很重大的意义。

打下永新城，人心将彻底倒向他们！

刘新宇兄弟去打县城，郭子奴也没闲着，一方面在钱市、高市等地展开公审，另一方面派遣员役、士卒下至都图帮助百姓修缮房屋。

每日都有消息说县城即将被攻破，但永新城始终坚|挺着。

刘新宇多少有些沉不住气，从都图抽调了不少丁壮，同时让郭子奴联系大同社，看看能否请大同社派人过来搞“地穴爆破法”。

郭子奴越发担忧，这攻城每日都需大量的钱粮，若是钱粮耗尽仍未能打下永新城，而官兵却恢复过来，他们面前的局面恐怕之前更艰难。

思索良久，他还是决定去县城劝说刘新宇暂时放弃攻城。

但这时永新东乡、南乡发生巨变，先是奴仆反抗主家，进而扩大到佃农，没进城的大户几乎都被打杀了。

二旺颇为兴奋地跟郭子奴说道，“大将军，你看看，这就是民心所向。只要我们顺应民心，莫说永新县，连吉安府乃至整个江西都可以是我们的！”

不得不说，郭子奴也开始心动。

但他心底仍有些迟疑，他们当真能控制这股力量吗？

这些愤怒的百姓可以推翻主家，亦可以覆灭他们大元帅府。

二旺却仍在憧憬着未来，“大将军，江西有上千万的丁口。若有这么多人支持，我们以后未必不能与大同社争锋！”

江西人稠地狭，按大同社的说法，是人地矛盾极其突出。

江西又是文脉昌盛之地，有人赞“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士绅之多可见一斑。

因此江西绅极强民极弱，士绅大户对佃户的刻剥远甚南楚，佃户对主家的依附也远强于南楚。

奴仆、佃户十分畏惧主家，是以许多人不敢跟着元帅府造反。

但也因此积蓄了远胜南楚的压力，一旦对主家的恐惧破了口子，这股压力有了出口，其破坏性恐怕是难以想象的。

郭子奴的预测大差不差，不再受人压制的东乡、南乡百姓在加入刘新宇麾下后，便仗着绝对的人数优势，悍不畏死地攻破了永新城。

城中官绅皆被抓拿，有人被当场打死，有人被施以极残忍的虐待。

暴力在无序中很快蔓延至商户、小手工业者等一般市民，其起因无非是有人挟私报复或是波及到了官绅外的其他人，市民反击，由此激起破城百姓的怒火。

百姓的这一行径，也诱发了士卒迟迟未能破城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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