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宫门,这股子低沉的气压依旧挥之不去,回程路上阴云密布,喻长风持盏轻抿一口茶水,余光瞥见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奉一,顿时更觉烦得厉害。

五年前他重回天师府,族里的宗老认定他已经生出了作为‘天师继嗣’绝不该有的杂念心思,为了灭掉这点心思,他们请来了他的生母,亲手将他骗进了惩戒堂。

喻长风对他生母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淡了,他虽是母亲的第一个子嗣,然却因着过早显露的天赋,被迫与血缘至亲间划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要隘天堑。

记忆中与母亲的最后一次接触,还是他于繁重课程的间隙里偷偷溜出来透气,恰巧撞见了母亲带着小他一岁的弟弟快快乐乐地放风筝。

他本能就想跑过去和弟弟一起玩,可母亲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毫不迟疑又恭恭敬敬地朝他跪了下来……

再后来便是入惩戒堂,多年未见的母亲牵着弟弟的手抖抖瑟瑟,望向他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真切又深重的惊惧与疏离。

她如接近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战战兢兢地靠拢过来,唇瓣嗫嚅,纠结又小声对他道:

“听闻是你与宗老说想见我?下次莫要再提这等要求了,长风,你的牵挂会害死娘,你弟弟他,他也离不开娘。”

……

那一次的惩戒施为极重,以致于不仅手臂上留下了无法消除的崎岖伤痕,尔后的每一日里,但凡他心弦波荡,小臂上结痂的伤口便会如癔症一般腾起难捱疼痛。

诚然他是个相当能忍痛的人,过去在战场上生割腐肉都无甚所谓,然当年与祈冉冉定下婚期之后,他居然一度被这疼痛折磨得寝不成寐。

寻常药物于他无用,为此他还特地找元秋白配了止痛药,而元秋白也不负众望地在发出‘喻长风原来你有痛觉啊’的震惊感慨之后,迅速为他配出了能够扼制癔症痛感的药丸。

此时此刻,袖摆掩盖下的手臂再次砭骨如捣,天师大人自袖袋里取出一颗止痛药,面无表情地送入口中。

他想,今日他不能再接触任何与祁冉冉有关的事物了——包括她这个人,最好都不要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结果甫一下了马车,跨过内殿门槛,祁冉冉的身影就这么防不胜防地直直撞进了他眼中。

公主殿下也不知又在折腾些什么,与恕己头对着头蜷坐在繁茂的梨花树下,草绿发带随风蹁跹,头上身上香馥一片,圆润润的大眼睛弯成小月牙,清亮的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喻长风按住手臂,无声无息地靠近过去,发现她二人正在玩叶子戏。

倒是没赌钱,只用了形状各异的树叶充当筹码。

可元秋白让她勤加练习的明明是五禽戏,她倒好,有这闲工夫不用来强身健体,反倒拉着恕己一起偷摸打牌?

天师大人登时又有点头疼,他觉得祈冉冉果真半点都不让人省心,当初就该在她提出留宿要求时直接拒绝,省得眼下将人留在天师府,不仅要好吃好喝的供着,还需时刻挂虑她有没有谨遵医嘱。

哦,还有,

人家的心还不在这儿。

那张签过字盖过章的和离书,如今不还被她妥帖收着呢?

深邃黑眸定定落下,喻长风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脑中怒意上涌,却又很快被其他陌生的情绪翻拌搅合,以致于心头千回百转,一时竟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他恍惚意识到元秋白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祁冉冉确实有种特殊的魔力,似乎所有的‘兴风作浪’放到她身上,都会刹那转变为‘无伤大雅’,不仅不惹人生气,反倒还会让人觉出三分别样的可爱。

思绪间她又赢了一把,口中哼着悠扬小调,身子朝前一欠,兴致勃勃地翻起了恕己搁在地上的一堆烂树叶。

“哎?”

恕己顿时不乐意了,“怎么还能动手挑拣好看的筹码呢?不行!我方才赢了都没自己挑!公主你耍赖!”

祈冉冉面不改色地强词夺理,“我也没不让你挑啊!再说了,你都喊我‘公主’了,我自行选个筹码又怎么了?”

“公主!”恕己瞬刻急得要挠头,“你这是,这是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

喻长风心念莫名一动,想起适才褚承言对他的诘责,食指微弓,忽然就‘仗势欺人’地在祈冉冉脑袋顶上敲了一下。

……

那厢的祁冉冉只觉头顶倏地一暗,下一刻,额前的位置便冷不防挨了个清脆的脑瓜蹦儿。

“……?”

她又惊又愣地抬起头来,倒着角度望向天师大人那张兀突出现的紧绷俊脸,

“喻长风?你做什……”

喻天师压根儿不给她反应时间,脚尖旋即一动,转眼将她身.下的小圆凳也一并勾了出来。

咚!

伴着一声敦实闷响,祁冉冉登时身子一歪,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喻!长!风!”

诚然她在打牌前已经往树下垫了不少软垫,此刻四仰八叉地结实坐地,疼倒是不疼,就是丢脸丢得厉害。

难得面红耳赤的韶阳公主一骨碌爬起来,袖子一撸,朝着天师大人飘然离去的背影就要往上冲。

“你是不是有病!”

恕己忙不迭起身拦她,“算了算了,公主算了。”

仗势欺完人的天师大人脚下丝毫不停,神意自若地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关上栏窗,听着外头不断传进来的熙攘动静,听着听着,手臂上不曾消除的疼痛竟也恍惚变得可以忍耐。

……

怀着难得的怡悦独自在房间里用过晚膳,再灭了烛火上榻安歇,天师大人阒然阖眼,原本平定的心绪却在嗅到窗外飘进来的异常香气时,瞬间被敏锐的警觉完全取代。

——气味安宁清甜,是迷香。

喻长风眼皮一动,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蓦地蹙起眉头。

***

天师大人自幼时起便受过不少抗药训练,普通迷香的效用于他而言与熏香无异。

他只是好奇有谁会胆大包天地地夜袭他的卧房,是以始终维系原状没有起身,甚至连眼都没睁,仅只耐心等候着这不怕死的小贼露出真面目。

然而等着等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无他,这小贼实在太笨了。

依照常理,吹入迷香的下一步便该撬锁开窗,只是这小贼或许颇不谙此道,躲在外头窸窸窣窣捣鼓了好半晌,红木的双交四椀菱花窗却依旧严丝合缝。

而且……

几不可闻的怨骂声裹着溶溶月色潺潺流淌进来,“谁关的窗啊?盛暑天气也关这么紧!”

夜袭他的人是祁冉冉?

喻长风瞬间睁开双眼,难得感到愕然。

她偷偷撬他窗户做什么?

若是因为他今日绊倒了她,她想雪恨撒气,直接敲门进来不就好了?总归着她前些日子为了和离,也不是没用书卷打过他。

随后又默默在心底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奉一关的。

并且因为信不过恕己的马虎性子,奉一今晚还特地来他窗外检查了两次。

思绪间有风过境,吹得浅黄窗纸萧萧簌簌,外头的祁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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