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六王妃手边的热茶放到凉都不曾碰一下,只顾与皇后抱怨:“亚儿是有些顽皮不假,但王爷未免责罚太重,往常不过训斥几句,这次竟连门都不许出,人被困着再困出什么毛病来,皇后娘娘,您说妾身要怎么办才好,妾身能否去求陛下劝劝王爷,将世子放出来?”

皇后接过宫女奉上的药膳,勺子随意搅了几圈,这件事她也有所耳闻,但六王之所以如此气恼皆因陛下龙颜震怒,去求岂非刻意寻骂?

“依本宫看,你还是不必跑这一趟了。”皇后斟酌片刻,将碗递给宫女,双手覆在膝上提醒道,“世子此举有伤属国和气,驯北质子来朝六年并未有过什么大错,陛下又素来宽仁厚德,若平白损了一位属国公子,传出去恐有碍名声。十五日禁足眼瞧着过了大半,世子出院儿在望,何苦复生事端。”

六王妃两条眉毛拧成一股结,眼角尚存泪痕,焦急辩解道:“娘娘,亚儿与那驯北质子只是比武切磋,都是年轻气盛的,难免下手不留神,亚儿是妾身亲生儿子,我愿以性命担保他绝非有意,定是那质子无事生非,输了不遂心这才攀扯冤枉亚儿!”

皇后连连眨眼看向旁处,说瞎话也该有个限度,不满地反问道:“那驯北公子至今仍然重伤昏迷,险些丢了性命,他去哪儿告状?”

王妃一时语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皇后见其无所答缓缓摇头:“是朝臣上奏要求陛下严惩,为了维护世子,陛下已是睁只眼闭只眼,吩咐六王爷自个儿处置给众人交待,否则世子哪里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王爷自己处置?”六王妃无意识半张着嘴,瞪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陛下早就知道了?”

皇后颔首:“世子当街殴打驯北公子,你以为又能瞒得住谁。不出半个时辰,蒋御史与几位属国使臣纷纷进宫求见,恰好六王爷在场,被陛下申饬便也算了,蒋御史毫不松劲儿,直言他教子不善,使臣更是暗讽世子跋扈,伤了属国臣民的心,更让众多质子畏惧胆怯无所适从,如此有失皇家颜面,没有赏世子几板子都算是他的福气了。”

“怪不得……”

王妃这才明白六王爷为何在那日怒气冲天。

她睫毛微抖别过脸,右手徐徐握紧桌角,直攥到指节泛白:“王爷是天之骄子,陛下的亲兄弟,如此憋屈,难怪会将气撒到我与儿子的身上……”

皇后轻抬了下手臂,捶腿的小宫女躬身退下,她语重心长继续劝说道:“姐姐,本宫说句公道话,此事确为世子之过,哪怕是比试拳脚,那么多武场不选,怎么比到闹市口去了?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任凭谁有多大的能耐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你虽爱子情切,但需为大局考虑,太过纵容并非真的对他有益。”

皇后知晓六王妃的性子,人贵气,却偏爱钻那牛角尖。

身为同族姐妹,生怕她鲁莽再出什么岔子,便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不过你且放宽心,世子毕竟是王爷的儿子,陛下的侄子,哪有不疼的理儿。昨日本宫听陛下提起,六王爷进宫伴驾还请了圣旨要为世子选妃,陛下也答允了。”

“选妃?”六王妃诧异不已,“此事王爷并不曾与妾身商议啊,他何时有这个念头,方茵才过世半年……”

前世子妃薛方茵出身大族,曾祖母为先帝爷小姑姑宜康公主,曾祖父为先帝启蒙之师,族中女子或入宫为妃或官家主母,满门尊贵。

世子议亲时先帝已病重孱弱,但还是亲自为他择了两位世家闺秀,一正一侧。

“陛下的意思是六王爷已有人选,估摸着世子尚在受罚,这才避而不谈。”

六王妃双手微颤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愁眉不展道:“娘娘,倒不是妾身多事阻拦,只是您也知道方茵那孩子心性纯良,在后院儿多年一直贤惠孝顺,她难产离世我心里也不好受,世子领回些姬妾便罢了,可若这么快就要迎新妃接替她的位置,传出去怕被人非议寡恩,我也于心有愧啊。”

皇后见过薛女几面,对其印象的确不错,不禁遗憾轻叹:“女人生产是九死一生的鬼门关,闯过了皆大欢喜,闯不过瘗玉埋香,多少人都折在这上头了,只能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①”

六王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呜咽几声,眼圈红上一片,点头应着:“就是这个话,妾身虽惦记抱孙儿,也觉得以世子的年纪早就应当做父亲了,可若要以人家女儿的命去换岂非造孽,谁还没个孩子,将心比心若我是薛夫人,我也寒心。最不济缓上三年,待一切都平息再来选妃,现在世子院有许侧妃理事,她温顺体贴,对姬妾都十分照拂倒也和平,不知王爷为何这样着急。”

皇后伸手摩娑着坠在腰环的墨色玉佩,眸光微敛,随而看向右侧站着的掌事姑姑谷辛:“你今早同本宫说过,王爷向陛下提起了哪家闺秀来着?”

谷辛乃皇后陪嫁侍女,打从王府便是心腹之首,入宫后更得皇后器重,任劳任怨侍奉二十余年,极擅审时度势。

只见她低眉顺目,恭敬回道:“禀皇后娘娘,王爷共选定三位贵女,想请皇上的旨意择定其中一位,三人分别是太常卿嫡女徐氏,奉安郡守孙女儿孟氏,还有……”

谷辛停顿片刻,故意加了重音:“西北将军独女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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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霞如画,华灯初上,周府庭院四无人声,周三公与三夫人各有“要务”不在府中,莲姑从三房院儿出来忙着回路,不料半路遇见道黑影于草丛中一闪而过。

她打前年起便眼神不佳,白日倒还好,昏暗时尤其瞧不清,误以为有老鼠作祟,连忙扯起嗓子唤来洒扫丫鬟驱赶……

折腾好一会儿,才脱身奔向五娘处。

“好端端,打哪儿钻来的老鼠。”

周喜稔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跨过门槛相迎:“怎么了?”

莲姑心绪还未平定,却也担心惊着面前少女,便胡乱敷衍了句无妨。

“五娘,咱们先进去,我有话与你说!”

一听便晓得莲姑打探到不少内情,二人相扶入内堂,莲姑让五娘坐在椅子上,自己则攀个脚凳倚着:“赶巧儿了,二女君后日就回门,要与三夫人一道去求福。”

“求什么福?”

莲姑凑近低声道:“我仔细问了在三房院子伺候的一个旧相识,她与我说二女君夫家规矩严,按律本不允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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