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已到五日后，这日恰逢天作之合的吉日。
天还没亮，府中便忙作一团。
柳嘉之已经第三日没见过晏井承了，说是出嫁前不宜相见。这处新宅是老早为她置办的，好在当时她户籍还没办妥，便暂时落在了晏井承名下，否则假死后清算又是一桩麻烦事。
而新府邸近日才挂上新匾额，上书【范府】。
听莲合着两个伶俐的小侍女在里间忙活着，柳嘉之一夜没睡，坐在镜前打了个哈欠，眼下带着浅浅的青影。
“听莲你看我黑眼圈重不重，咱们有没有遮瑕的东西？”
听莲听完忍不住笑了，手里握着桃木梳，一下下梳理着柳嘉之的如瀑发丝。
“姐姐放心，一点都不重。”听莲笑着刚想接着梳，手腕却被柳嘉之忽然转过身抓住。
“听莲，怎么办……我有点紧张。”她整个人几乎是半仰着看听莲，“你出嫁的时候，我不在。你那时候紧张不紧张？是怎么熬过去的？”
听莲听罢，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听莲放下梳子，半跪半蹲在柳嘉之面前，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紧张啊。”
“有多紧张？”
“比你现在还紧张。”听莲扯了个笑。
*
“拜堂前，我一个人坐在里屋，手心全是汗。”听莲垂着眼，慢慢回忆，“那天人可多了，王婶她们在外头帮着我忙前忙后，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起一个人。”
柳嘉之心头一紧，下意识紧了紧交握的手。
“我那时候想，要是姐姐还活着就好了。”听莲抬眼看着她，“哪怕你什么也不说，就坐在我旁边，我大概也不会那么慌。”
她怔怔看着听莲，眼眶一点点红了。
“姐姐谢谢你还活着，”听莲微微前倾抱住柳嘉之，“谢谢你能让我在有生之年送你出嫁。”
她回抱住听莲，“对不起，听莲。”
“那时候我不在，连你拜堂都没赶上。”她喉头哽咽，“你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我错过了。”
“姐姐……”听莲连忙摇头，抱得更紧，“要不是遇见你，我哪有什么重要时刻。”
“我会一直陪着姐姐，”听莲笑了笑，眼里却还挂着泪，“姐姐若是紧张就……就抓我一下。”说着，主动把胳膊塞进柳嘉之掌心。
柳嘉之被她逗得笑了一声，泪水却更凶了些。她用力回握了一下：“那我可真抓了。”
“抓吧。”听莲笑着点头。
*
两人正红着眼对视，齐昕昕抱着几支新折的石榴花枝进来了。
“哎哟，这大喜的日子，屋里怎么还哭成了一片？”
温映薇跟在她身后，端着个朱漆托盘，上头托着柄描金鹊纹团扇。
“你俩再这么哭下去，待会儿晏井承他们就该闯进来了，”齐昕昕一边说，一边快步上前放下手中的东西，伸手去扶听莲，“起来起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给听莲擦掉脸上的泪：“哭成这样，倒像是你要嫁人似的。”
听莲被她打趣得脸一红，抽了抽鼻子，小声道：“我就是……舍不得姐姐。”
“傻丫头。”齐昕昕柔声安慰道，“这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过是自家人从这个院，挪到那个院。”
她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再说了，咱们这也算是——”
“亲上加亲。”温映薇笑着接上。
“对对对，亲上加亲，肥水不流外人田。”
*
柳嘉之被她逗得一下子笑出来，抬手拍了拍齐昕昕的胳膊：“说谁是肥水呢？”
齐昕昕身形灵活一下子躲开了，温映薇在一旁笑着摇头，把托盘往妆台上一放，拿起案上的桃木梳，递到听莲手里：“别闹了，再闹真要误了时辰。”
“听莲，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听莲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在柳嘉之身后坐下，把梳子插进她发间，细细理了起来。
齐昕昕则在一旁收拾刚才放乱的石榴花枝，随手挑了一支，往妆台一角一插。
柳嘉之看着镜中的三人，眼眶还微微泛红，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现在我倒真不紧张了。”
“那就对了。”齐昕昕双手一拍，“新娘子嘛，今日只管好看，其余的事，有我们在。”
温映薇看了眼窗外，提醒道：“快些，外头的鼓乐声都近了。”
听莲应了一声，领着小侍女快速给柳嘉之上好妆，又将给她挽好的发髻又细细理了一遍，把几缕不服帖的碎发一一抿顺，又从妆台上取过一对镶珠小钗，在两侧鬓角各压了一压，将整个发髻牢牢固定住。
*
随后转过身，小心翼翼捧起一顶搁在锦盒里的翟冠。冠上以金翟为饰，珠玉环绕，几近内廷妃嫔规制。
“姐姐，这个可能会有些重。”听莲托着翟冠，走至柳嘉之身后，一点点替她戴上。
柳嘉之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结果翟冠刚一落上去，她整个人还是明显一顿，脖子里仿佛有一声轻响。
“……”她默默在心里给未来的颈椎点了支蜡烛。
听莲吓得手一紧，忙又把翟冠往上托了托：“是不是太重了？要不要我再垫些绢子？”
“没事没事。”柳嘉之咬着牙，“我脖子还健在我就能行。”
站在一旁的齐昕昕也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温映薇也忍不住弯了弯眼，伸手轻轻托了托翟冠边缘，替听莲一起把角度调好。
柳嘉之小声嘀咕，“等会儿要是我一低头，这冠直接滚到地上，那可就新鲜了。”
听莲被她逗得也笑了，赶紧又取过一支金钗，从鬓侧斜斜插下，把翟冠压牢：“这样就不会滚了。”
*
做完这些，听莲退后两步，打量了一眼镜中的人，眼里的笑意慢慢收了回去。
“真好看。”
屋里一时静了静。
镜中柳嘉之翟冠在顶，眉眼如画，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收敛了些，反倒衬出几分端庄来。
齐昕昕看了半晌，忍不住喃喃出声：“我都有些嫉妒晏井承了。”
她侧过头，啧了一声：“他何德何能啊。”
身旁的温映薇笑着抬手在她胳膊上轻轻一敲，接着将刚才端进来的那柄描金鹊纹团扇从托盘上拿起，郑重其事地递到柳嘉之手中。
听莲凑过来，细心叮嘱：“姐姐，团扇要这样拿。别太低，正好遮住半张脸，也别太高，挡着自己视线，脚下容易踩空。”
她一边说，一边抓过柳嘉之的手，帮她调整好角度：“就这样，略略偏一点，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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