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背光而站,陶玄机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无名既没有出手接过,也没有拒绝,盯着那些斑驳的图纸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陶玄机知道这一步算是铤而走险,无名本就怀疑她的身份,现在只怕更甚。不过,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自己是陶六公就好了。这小鬼头总没有办法拉着她跟死人对证。

看无名这沉默不语的样子多半是要试探她身份了,她轻咳两声,打算先一步堵住对方的嘴:“不论你信不信我的身份,但我实实在在想帮你救下玉千关,另外,我也有能力帮你。你若有顾虑,可以不……”

“道长,不是因为这个。”陶玄机的话被无名的一声轻叹打断,他缓缓摇头:“我说过,不要做你不愿做的事,就算没有这些图纸,我也照样可以歼灭曼陀军,守卫玉千关。”

无名抬眸看来,眉眼像一汪清潭,泛起涟漪:“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做个云游四海的道姑也好,桥头算命的半瞎也好,你只需顺遂快乐,无需违背本心。我,不想你这样,非常不想。”

风吹云散,无名站在月色里,陶玄机直直望去,一切都柔和起来,不知是今夜的月温柔了他,还是他温柔了今夜的月。

“顺遂快乐”吗?陶玄机呆怔地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她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祝福了。她飞升后,便能听到凡人祭拜颂青词,旁的仙人收到的都是祈求荫庇啦,敬拜神明啦,福寿安泰尔尔,而她收到的全部是骂她丧心病狂,骂她灭族欺师,骂她活该灰飞烟灭,最好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绝对不要再祸害人间,诸如此类的谩骂和诅咒。

这样的诅咒足足持续了一二百年之久,才终得平息。但陶玄机知道,那之后的安静并不是人们原谅了她,而是因为人们忘记了她。

是以飞升的前两百年,她一直都缩在昏暗阴冷的尘清洞中,那时酒大仙还没有为她捏出金风玉露招子,她瞎着一双眼,耳朵就变得分外敏感,世人的咒骂日夜不息,回荡在耳边。每当为天庭的神侍、仙娥锻器修筑时,这些诅咒就会环绕着她,是以凭借技艺飞升的三界第一人陶六公偏偏建什么倒什么,筑什么坏什么,炼什么毁什么,成了诸仙戏称“百无一用,火中废柴”的天大笑柄。

陶玄机能修筑无数精妙机关,却唯独不能修补自己破碎的道心。

支撑着陶玄机走过那段至暗时光的是三问谷,是听师父讲学,是与师长论道,是三问谷中和师兄师姐们打打闹闹长大的那十六载年少时光。谁能料到曾经班门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师妹陶玄机最终会成为受尽怨毒的谩骂,令天下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

“呼……”陶玄机垂眸轻叹一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为我祝福。”

“‘这样’?”无名微蹙了眉,问道。

“顺遂快乐,很简单的四个字,我听来却是陌生极了。”陶玄机耸肩摊手笑了笑。

无名却道:“道长,你没听到不代表没有。”

“哈哈,”陶玄机摆手笑了笑,既无奈又酸楚的,“实不相瞒啊,贫道名声不太好,啊不,不是不太好,是特别特别特别不好。”

“如何不好?”

“大概就像陶六公那种人人唾骂的大魔头差不多。”陶玄机道。

“我说过,我不讨厌陶六公。”

陶玄机摇头:“那是因为你没出生在千年前。”

“对,也不对。”无名道,“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到的你,很好。”

陶玄机哑然。

无名抬眸,低哼了一声:“道长,或许一直有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为你祈福呢,祈求你平安喜乐,祈求你前路坦荡。只是……他并未让你知道。”

“可要是有人想要祝福我,怎么会不让我知道呢?说坏话要在人背后,但要说人好话还有什么好顾及呢,若是我,那巴不得拉着对方的耳朵说个三天三夜才好?”说罢,陶玄机连连摇头,“我呀,别人不骂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若是珍重到不敢诉之于口的祈福呢?”

“什……”

陶玄机还未问出口,就被无名的低语打断:“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见但不敢见的人吧?”

陶玄机问:“你也有?”

“有。”无名道。

看着面前的陶玄机望着他怔神,无名忽得弯着眼眸笑起来,偏过头去望向别处,脑后的马尾随风轻扬:“我只是想说,道长不必如此悲观,天下之大,江湖之远,纵有千万人唾骂践踏,也必定会有一无名者为你明灯祈福。”

“一定。”

少年人似乎是怕陶玄机不信一样,又说道。

无名看向大漠边垠,陶玄机却在看月下的无名,就这样望了许久,她轻声道:“谢谢。”

两人并肩走向军营。

陶玄机一边走一边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小鬼头,但是我已经决定好了。你想要拯救玉千关百姓,拯救与你出生入死的同袍,我也是一样,我心甘情愿同你站在万军之前。”

自从竹蜻蜓和木鸢第一次在玉千关现世,陶玄机就一直惴惴不安,那些机关军械明明已经在她身死时与她一同葬身火海,只余灰烬,可为什么会为曼陀军所用,在边关大开杀戒?陶玄机一直想要前往曼陀军营探查一番,但是现在,老玉千关人,阿延母子,还有无数在等待游子归家的孤亲都还在她身后,她暂时还不能离开。

她原本已打定再不碰机关术,只求再世为人,偏安一隅,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班家学得从来都是入世,而非独善,班门子弟的信条更是兼爱与非攻,她陶六公做不到任天下纷乱、战火埋骨,而高卧安榻。

若是再重蹈前世覆辙,她也认了。万劫不复也好、身陨道消也好、任天下人唾骂怨咒也好,再承受一次便是,她绝不后退。

等一切结束,她再去亲手终结自己前世留在人间的业障。

陶玄机望向无名:“无论前方有什么结果在等待我,我都愿意承担,我也有能力承担。”

“好,”无名偏脸朝陶玄机看来,紫色的劲装在夜色里更深更浓郁,随风猎猎作响,他莞尔道,“我相信道长。”

**

军器锻造处的墙壁上贴满了哗啦作响的黄裱纸。

上面净是些张牙舞爪的草稿图,讲解的陶玄机也是手舞足蹈,唾沫星子都有点不够用,手里的废柴执心笔更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帐中聚集的军工匠人们的十来双眼珠子也随着陶玄机的动作飘来飘去,乌泱泱的脑袋像是一堆拨浪鼓,转左转右,人人嘴巴张成鸭蛋状,神色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啧啧称奇。

“这一幅是用以克制竹蜻蜓的防御机关,闭合时犹如未开的花骨朵,便于携带,张开后可容三五人躲在其后,刀劈剑刺都不会破裂,机关灵敏,能做到迅速关闭和打开。若是再遇蜻蜓弩箭,可以利用它形成坚不可摧的防御圈。”

“哦~”在场的将士和匠人连连咋舌点头。

“这一幅是城防预警瓦瓮。在城外地下深处埋设一排瓦翁状的敏感铜器,通过埋设的铜管与城内相连,末端是一蛇头,口中含珠,珠落玉盘,以预报敌军战况。约莫能听辨五十里开外的敌军动向,兵力人数,以及轻重甲装备,提前预知战况。大概能争取半个时辰的预备时间。”

“哦哦~”在场的将士和匠人又是一阵咋舌点头。

“这一幅是沙漠中的障眼法神器,三五木马栓成一圈,一个牵引一个,绕圆心奔跑,惊起冲天沙尘,能够营造出万军之象,迷惑敌人,让他们难以辨别方位,自乱阵脚。”

“哦哦哦~~”

“最后这幅是用以克制木鸢的防御机关,是我的秘密武器,暂且保密。”陶玄机俏皮地眨了眨眼。

“哦哦哦哦~”惊叹声一阵盖过一阵,众人不禁痴了。

“道长,我做工匠做了数十年,却是对这些机关闻所未闻。竟然能有如此精妙构思,太神了!”

“哎呀,你说的也未免太容易了!”一个工匠否定到,“这是光有构思就能做到的吗?就算能想出来,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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