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电车难题二
剩下的半个六月与完完整整的七月浸泡在紧张与铅灰色背景里。
七月临产的孕妇们被傲罗们护持着,从一个相对安全的地点挪到另一个地点,循环往复。
埃米洛将一个疲惫不堪的女傲罗的记忆抽取出来,他看到这样一幕:一个被成功转移到安全屋的孕妇,脸色苍白,额头上蒙着一层簿汗,她对女傲罗道谢,声音轻柔,手下意识地护着高隆的腹部,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珍视。
“她的父亲被食死徒杀死的那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你要不要摸一摸?”她忽然抬头,对女傲罗提议道。
女傲罗最初是惊惶地摇头,但在对方鼓励的注视下,终于迟疑地、带着某种敬畏,将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覆在了那圆润的弧线上。忽然,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呀!”一声短促的惊呼,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
“感受到了么?她在和你击掌。”孕妇笑了,眼睛弯成温柔的月牙,那一刻的温情几乎穿透了记忆的冰冷介质。
埃米洛透过那缕被抽离的银丝,仿佛也感同身受到那隔着肚皮传来的、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生命律动——一下,又一下,像一颗顽强跳动的心脏在掌心下搏动。那触感如此真实,带着生命原始的暖意,灼烧着他的指尖。
“……能不把这段记忆删除么?”坐在埃米洛对面的女傲罗,声音干涩,她失神地看着自己那只曾感受过生命击掌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似乎想留住那早已消散的微温触感。
“……抱歉,不可以。”埃米洛顶着一张由复方汤剂赋予的、陌生而僵硬的脸庞(为了保密),声音平板得像一块打磨过的石头。他将那缕承载着短暂温暖的银色记忆挥退。
“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他简短的解释砸在沉默的空气里,看到女傲罗眼中最后一点光黯淡下去,只剩下空洞。
这项任务的保密级别被巴蒂·克劳奇提升至最高,不仅涉事人员需要签订魔法契约,而且结束任务的傲罗们需要回到魔法部,去抹消自己这段涉密的记忆。
但更多的是那些永远无法回来接受“消除”的人。他们的名字,最终只能以冰冷的刻痕作为归宿,固定在傲罗办公室那面冰冷的黑色大理石纪念碑上。
很多人并非死于魔咒的正面交锋——那或许还算一种战士的终结——他们选择了在落入食死徒魔爪的前一刻,用魔杖或更决绝的方式,亲手熄灭自己的生命之火。
那段时间,傲罗办公室的走廊里书写着一句话:
“最后一个要战胜的敌人是死亡。”
“这句话是谁说的?他还活着吗?”阿米莉亚伤心的问伯莎。
埃米洛觉得她瘦了很多。镜片后的目光不再锐利平稳,而是被深重的忧虑和一种难以言说的脆弱浸泡着。伯莎担忧地追问,只换来她疲惫的摇头和一句沙哑的“工作太累了”。
魔法部内部潜伏着毒蛇,这几乎是每个人心照不宣的事实。为了保密,计划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每个人只掌握微不足道的一角。然而,那双暗处的眼睛似乎总能拼凑出完整的图景。食死徒总能精准地设下埋伏,仿佛他们手中握着一份复刻的计划书。
“法律执行司有叛徒。”埃米洛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无力感。他收起魔杖——今天预约清除记忆的那位傲罗没有出现。结局不言而喻,又一个名字即将爬上那冰冷的纪念碑。办公室角落里,属于那人的茶杯还残留着半杯冷掉的咖啡,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那怎么办?”伯莎的声音带着惶恐,“我们可以去找克劳奇……”
“相关人员都签过最高级别的保密条令了。”埃米洛端起自己的冷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寒意。“高层有问题。”他一针见血的指出。
……那里都是我们动不得的人。他目光扫过走廊深处那些紧闭的、代表着权力的橡木门。每一次看到纪念碑上新增的名字,他内心深处都会裂开一道缝隙,滋生出动摇:自己的选择是否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最终,这些在母体中就被疯狂追猎的“预言可能”,一个也未能幸免于难……那么他岂不是成了这场巨大悲剧的推手?用无数忠诚者的鲜血,浇灌了一场徒劳无功的幻梦?这念头像毒藤缠绕心脏,让他感到一种无可挽回的、大厦将倾般的衰败感。
电梯狭小的空间里,他遇到了亚瑟·韦斯莱。亚瑟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朵小小的、刺目的白色绢花,在魔法部灰暗的制服上格外显眼。
“抱歉,埃米洛。”亚瑟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洪亮,那双惯常闪烁着热情光芒的蓝眼睛,此刻像蒙尘的玻璃珠,黯淡无光。“莫莉的……她的双胞胎哥哥,……他们最近……遇难了。最近家里……可能没法邀请你来做客了。”他艰难地说完,匆匆垂下头,盯着电梯冰冷的金属地板。
吉迪翁和费比安。埃米洛的脑海里立刻浮现这两个名字。
他从未见过他们,但几乎能从莫莉口中拼凑出他们的样子——两个活力四射、有时让人头疼却无比宠爱妹妹的哥哥形象。他仿佛能看到他们骑着扫帚,在陋居上空盘旋,洒下彩色的纸屑和妹妹气恼却掩不住笑意的叫喊声。如今,这画面永远定格,成了褪色的回忆。
圣芒戈记录在册的待产孕妇有62位,当魔法部开始秘密转移时,名单里便只剩25位了——不到一半。
其中隆巴顿夫妇失踪,剩下的24位母亲,在食死徒步步紧逼的围猎下,在一次次惊心动魄的转移和藏匿中艰难支撑。当八月的热浪席卷而来时,最终平安降生、发出第一声啼哭的婴孩,只剩下7个。
七月,七个孩子。这个冰冷的数字巧合,像命运之神投下的一个充满嘲讽的骰子。
埃米洛接到了新的任务指令,保密等级更高,内容让他握着魔杖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他要跟随傲罗小队,前往那些刚刚经历分娩、惊魂未定的母亲身边,抱走她们用生命守护下来的婴儿。然后由他亲手抹去父母脑海中关于这个孩子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爱,所有的痛苦与喜悦,连同那小小的身影本身,彻底抹去。
和他一起执行这残酷任务的,还有几位原记忆注销指挥部的同事。任务还没有进行,其中一个人便崩溃了。
“我受不了了!”一个年轻的男巫同事猛地推开克劳奇办公室的门,声音嘶哑地咆哮,“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这是谋杀!是……是灵魂的谋杀!我要离职——立刻!马上!”他很快被傲罗们制服,记忆随之被消除,任务则被继续转交给了埃米洛。
埃米洛沉默地走向他最后一位任务对象的家。门开了,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正是那位曾邀请女傲罗感受胎动、分享“击掌”喜悦的女巫。此刻,她的孩子——一个粉嫩的小生命,正安睡在摇篮里,无意识地吮吸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指,发出细微的咂咂声。
“她叫多萝西(Dorothy)。”
女巫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他身后,声音轻柔,带着初为人母的疲惫与幸福交织的光晕。她看向摇篮的眼神,温柔得能融化钢铁。“我们今天又要转移吗?”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更多的,是看向他们时全然的信赖。
多萝西……神的赠礼(God's Gift)。埃米洛咀嚼着这个名字的含义,心口像被钝器狠狠击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母亲深沉的爱。虽然孩子才刚出生几天,婴儿床的上方已经悬挂着一个精巧的、缓缓旋转的星星灯。柔和的、宛如真实星光的光芒从灯上洒落,在婴儿恬静的睡颜上投下温柔的斑点,随着旋转轻轻摇曳。摇篮边的小桌上,散落着几张显影魔法照片,记录着多萝西降生后的每一个珍贵瞬间——皱着小脸啼哭,安静地沉睡,第一次懵懂地睁开眼睛……
“这个星星灯,是我自己做的。”女巫轻声介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仿佛在介绍一件稀世珍宝。“翻阅了好多古老的魔法工艺书,花了好几个月才做好。还有这些……”她转身,打开旁边一个敞开的箱子。
埃米洛的目光落在箱子里。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婴儿的衣物,从最细软的贴身棉布,到带着可爱小动物图案的连体衣,每一件都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散发着阳光和柔顺剂的洁净气息。他甚至能看到衣物上微弱的魔法光泽在流动——是恒温咒、柔软咒、防护咒……这些细微的魔法被精心编织进布料,只为确保那娇嫩的肌肤能感受到最极致的舒适与呵护。箱子里还塞着几件手工编织的小袜子和小帽子,针脚细密,充满了笨拙却无比真挚的爱意。
女巫还在兴奋地、带着无限柔情介绍着每一件小衣服的来历和用意,声音轻柔而温暖。然而,埃米洛却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大、厚重、密不透风的黑色塑料袋猛地罩住了。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模糊,像是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他胸口的空气被一点点抽离,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喉咙发紧,视野的边缘开始发暗。那满箱的爱意,那旋转的星光,那照片上稚嫩的脸庞……都成了压在他背上的一根稻草,现在还没有累积到最后一根,但他觉得也快不远了。
对不起,对不起……无声的道歉在他心中疯狂呐喊,却无法冲破紧闭的牙关。他近乎麻木地举起魔杖,对准了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巫。杖尖的光芒冰冷而精准。
“一忘皆空(Obliviate)。”
银光闪过。
女巫眼中幸福的光芒瞬间凝固,然后像被风吹熄的蜡烛般迅速黯淡、消散,只剩下茫然和空洞。她怔怔地看着摇篮的方向,仿佛那里本该有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与此同时,那些散落在桌上的照片里,多萝西可爱的小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迅速消失,只留下一片空白的相纸背景。整个房间,仿佛瞬间褪去了一层温暖的光泽,变得冰冷而陌生。早已准备好的傲罗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摇篮中仍在酣睡的多萝西。
埃米洛猛地闭上眼睛,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彻底隔绝。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他不敢再看那个眼神空洞、茫然四顾的女巫,不敢再看那个瞬间失去所有“生命”痕迹的家。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速走出了这扇曾经充满希望、如今只剩一片荒芜的门,他把魔杖对准自己,将星光、衣物、还有那个名为“多萝西”的小女孩儿,连同他自己灵魂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那片被强行抹去的空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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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仍在继续,且愈发暴烈。当埃米洛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魔法部的办公室时,门被猛地撞开,阿米莉亚像一颗被狂风卷进来的炮弹般冲了进来。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巫师袍被雨水浸成了沉重的深色,不断向下滴着水,在她脚下迅速积成一小滩。那张素来冷静自持的面孔,此刻被埃米洛从未见过的、近乎扭曲的焦虑和惊慌失措占据。雨水顺着她的发梢、鼻尖滚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怎么了?!”埃米洛强行压下胸腔里因多萝西一家而翻涌的窒息感。窗外的暴雨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发出密集的、令人心悸的鼓点。“你今天不是休假么?怎么回来了……”
“我叔叔和婶婶不见了!”阿米莉亚的声音嘶哑破碎,眼睛瞪得极大,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恐惧,“我今天带着苏珊去了霍格莫德……回来之后……房子里就空了!一个人都没有!如果他们只是临时出去,一定会给我留字条或者传讯的!什么都没有!”
她语无伦次,双手无意识地绞着湿透的袍子,“我去了交通司,想追踪魔杖使用痕迹,但是安迪还没到11岁,没有绑定踪丝……我叔叔魔法部的紧急联络徽章根本没带回家!该死的!”她一拳砸在旁边的文件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淹没在窗外的暴雨轰鸣中。
“跟我走!”埃米洛瞬间理清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一把抓住阿米莉亚冰冷湿滑的手腕,触感像握住了一块浸水的寒冰。没有多余的询问,他拉着她就往外冲。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在雨幕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惨淡。“我有办法帮你!现在立刻去你家,找几样他们最近用过、带着他们气息的东西!越快越好!”
两人冲出魔法部,外面的世界已被灰黑色的暴雨幕布完全笼罩。能见度极低,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生疼。他们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幻影移形,下一秒,出现在博恩斯家寂静得可怕的客厅里。屋外是震耳欲聋的雨声,屋内却是一片死寂的真空,冰冷异常。阿米莉亚像疯了一样冲进各个房间,很快抓来了她叔叔常用的一条深色领带、婶婶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支口红、还有被小堂弟安迪霸占得绒毛都有些塌陷的旧泰迪熊。
“然后呢?”她喘息着,将三样东西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落在熊玩偶上。
“握紧我的手!”埃米洛快速说道,声音在暴雨的背景音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带着阿米莉亚再次发动幻影移形,这一次的目的地是他自己那间公寓。
顾不上换掉湿透的鞋袜,冰冷的水渍在地板上洇开。埃米洛径直冲到书桌前,果断念了一串咒语,拉开一个隐蔽的暗格,从里面抽出一张泛着羊皮光泽的空白地图,上面隐约有暗金色的纹路流动。
“这是什么?”阿米莉亚看着地图,声音因寒冷和担忧而微微发抖。窗外的暴雨声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敲打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利用血缘魔法做成的寻踪地图。”埃米洛简短地解释,语速飞快。他一把抓住阿米莉亚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拿起桌上一把用于拆信的小银刀,在她指尖迅速划开一道小口。鲜红的血珠涌出,被他引导着滴落在空白的羊皮纸上。血液如同被海绵吸收般瞬间消失,地图上的纹路似乎亮了一瞬。
紧接着,埃米洛的魔杖精准而快速地依次点过那条领带、那支口红和那只湿漉漉的泰迪熊。“气息溯源!”杖尖亮起微光,三缕几乎看不见的、带着个人印记的气息被强行抽取出来,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也被地图贪婪地吸收进去。
“等一等。”埃米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他将地图平铺在桌面上。公寓里只剩下窗外狂暴的雨声和两人急促压抑的呼吸声。墙上的挂钟“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秒在暴雨的喧嚣和内心的煎熬下都被无限拉长,沉重得令人窒息。
终于,地图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三个清晰的、小小的光点浮现出来,汇聚在代表北部山区的一片复杂等高线之中。
“找到了!”阿米莉亚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几乎要跳起来,湿漉漉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血色,“我们走!快!去找人!立刻通知傲罗办公室……”她转身就要冲向门口,仿佛那狂暴的暴雨也无法阻挡她。
“不……”埃米洛的声音艰涩得像砂纸摩擦,沉重地压过了窗外的雨声。他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三个光点,嘴角绷紧了。“不用找人了。”
阿米莉亚的动作僵住了,慢慢转回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窗外的雨幕还要苍白。“……为什么?”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埃米洛没有看她,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将地图翻转过来。地图的背面,用清晰的字迹标注着:
绿色——健康;红色——致命危险;灰色——死亡。
地图上,那三个代表着埃德加·博恩斯夫妇和他们幼子安迪的光点,是刺目的、毫无生气的灰。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公寓里压抑的空气,瞬间又被窗外更猛烈的暴雨声吞没。阿米莉亚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瘫软下去,重重地滑倒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她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胸口的衣襟,仿佛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要将她彻底吞噬。
“冷静一下,阿米莉亚。”埃米洛将手臂放在她的肩膀上,苍白的安慰着。
“我……我该阻止他的……我早就该想到……”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泪水混着头发上滴落的雨水,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果然……神秘人找到他们了……他还是知道了叔叔他们是保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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