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纾回来天已昏沉,雨打屋檐。
平江多雨,绵绵阴雨下了快一月不止,地面上也积了水,以至于她下轿便湿了鞋袜。
夏困为她撑着伞,嘴中不停地抱怨着雨势。
她手中的伞一直向谷纾那边偏着,自己的肩膀湿的彻底。
谷纾没急着回府,下午和云垂野不欢而散,她准备说清楚。
两家隔的近,云家代代为将,三代单传。
云将军云裴和妻子宋梅湘远在沪京,云垂野也常年跟着他们,老宅只剩下老夫人一人。
早些年老夫人也去了沪京想着同住,可到底人老了总想着落叶归根,又回了平江,身边留了几个母家的孙女在前照顾。
此时云府多处已歇了灯,一片静谧。
来去几个小厮都认得她,未多做阻拦,老夫人睡得早,她不想惊扰,直奔云垂野的院子去。
院外的小厮说云垂野已经睡下,让她先回去。
谷纾没听那些,径直走到门前,敲着门喊他:“小锤子!”
可屋内的人哪肯理她。
风雨愈发大,她冷的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冷死我了,小锤子快开门!”
夏困心疼地说:“娘子,云公子说不定真的睡了,咱明日再来吧。”
春倦也点头认可:“是啊,今日娘子湿了鞋袜,又淋了雨,得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去去寒,不然风寒入体......”
谷纾摇头,又吸了吸鼻子:“他肯定没睡,雨越来越大了,你二人先撑伞回去,待会儿我自己回,你们和表哥还有伯父说一下,总归就在旁边,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么怎行娘子,要回我们也是一起回去。”夏困反驳她。
“是啊娘子,虽说只在隔壁,可比竟天黑路滑,大雨滂沱,春倦不能让娘子一个人。”春倦道。
“好好好,那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去,”谷纾拗不过二人,向屋内喊:“云垂野,快开门啦。”
云垂野一直听着门外的动静,知外面风雨大,到底不忍,给她开了门。
他像是刚起来,只草草地披了一件外衣,头发不如往日那样高高束起,落在肩上,有些凌乱,脸色依旧沉沉。
“不请我去坐坐?”谷纾问。
云垂野打量她一番,将外衣披到谷纾肩上,别扭地说:“进来进来,弄得脏兮兮。”
谷纾也不恼,知他一贯性子,坐下开心地同他分享:“我今日见到容先生了!”
“没成?”云垂野漫不经心地问。
谷纾很是高兴:“成了!”
“哦。”他撇过眼。
屋内灯光不明,但谷纾知道,他这会儿情绪实在称不上好,她好声解释:“垂野,你明白,我是真心想学琴。”
云垂野还是不理她。
谷纾谄媚地为他斟茶:“小锤子,喝茶喝茶。”
云垂野还是不为所动。
谷纾深吸一口气,威胁他:“不喝我走喽!”
“……”
“我真的走喽?”谷纾再次威胁,装模作样地像是要往门外去。
“……”
云垂野不为所动,谷纾脾气上来:“你自己生闷气吧,我也再不理你了!”她说完便起身,朝门口大步走去。
云垂野一把将她拉回来:“等雨小些再走。”
“好”谷纾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云垂野避开她的视线,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她。
“我不明白。”他眼中的神情晦暗不明:“你什么都是三分热度,为何这次学琴非他不可?你喜欢他?”
他问的直白。
谷纾一愣,随即笑起来:“什么呀,怎么可能。”
“那是为何?”云垂野显然是觉得她在狡辩。
谷纾也收了笑,内心挣扎良久才回答他:“这是娘亲喜欢的曲子。”
云垂野神色一变。
空气中一阵沉默,谷纾先行开口:“娘亲有一位好友,琴技高超,蝶闻之而舞,花羞月明,一曲千金,母亲欲请至沪京,为陛下作寿,我幼时贪玩,随娘亲一同寻此人,此人不应,母亲不欲强求,却于回沪京途中,被歹人所杀,我被母亲这位好友所救。”
云垂野知道些许此事,只是不多,谷纾也从不愿多谈。
今日得知背后事因,他越发心疼,想来这些日子自己的态度,顿时羞愧难当:“我不知道,那是连伯母喜欢的曲子,对不起啊小纾。”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久到她都有些不能记清全貌,她们不幸路遇亡命之徒,好在她活了下来,自此以后谷纾无比惜命。
谷纾莞尔一笑:“叫姐姐,你小子可是比我小一个月!”
云垂野没想到她变脸这么快:“谷纾!”
“大胆,竟敢呼娘子我大名,”她又趁机装腔作势地和他比量着:“你还没我高诶云垂野,快点叫姐姐!”
“不可能!明明我高!”云垂野大声反驳。
“我高我高你看!”
“我高!我!”
“......”
她们闹到很晚,其实她没告诉他,自己的私心。
一是因为这是娘亲爱听的曲子,还有一点是因为,她没来由地想多见见他。
自从拜师成功,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先是叫着谷陵陪她把平江的丝竹坊都逛了一遍,挑挑拣拣了许久才勉强买到一张琴。
她不似往常冬日那般懒懒地,还总缠着谷术闲教她些基础的指法,防止去上课时一问三不知。
转眼半月有余,月初而至。
谷纾一大早便准备去故园学琴。
谷术闲和云垂野非要送她,她拗不过,带上准备的礼物和她的拜师金前往故园。
云垂野见她的手笔酸味冲天:“上京城最好的琴师也就这个价!”
直到他到了故园门口,看见阿柴正在修葺损坏的屋顶。
“......”
“要不我也给你这位夫子备点薄礼吧......”
谷纾白他一眼,抬头问道:“阿柴,这屋顶怎损毁成这样?”
阿柴见来人,没和往常一般赶她走,态度好了许多:“娘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大雨绵绵,妖风阵阵,旁边几户的屋顶都被风掀开喽,还好是我之前修的牢固,这次还留了些砖瓦。”
云垂野不可思议地向谷术闲问道:“江仙楼不发工钱给琴师的吗?不至于吧术闲兄,你了解吗?”
谷术闲也是被故园的简陋给震惊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回道:“这,我之前以为我是知道的。”
知道江仙楼的娘子们都日入斗金,但今日看到故园的景象,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
“这之前也会这样吗?”谷纾不确定地问阿柴。
“可不是,平江多风雨,谁家屋顶不漏点水啊。要我说公子明......”
“阿柴。”一道清冽的嗓音打断了阿柴的后文。
他寻声望去,看清来人,连喊道:“公子!”
容从房内走出来,依然是那张银色面具,左手还持着一本书,见谷纾一行人:“谷娘子来得早。”
“自然!”谷纾又叫夏困和春倦把备好的礼拿上来:“上次匆忙,只给夫子带了一碗馄饨,此次特意为夫子备了些薄礼,还望夫子收下。”
“不必。”他拒绝的很干脆。
“要的要的夫子,我不能让您白教我。”谷纾朝旁边示意:“春倦夏困。”
二人会意,将东西拿给刚刚修完屋顶下来的阿柴。
阿柴被这突来的一下弄得有些懵,东西捧在手里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最终在夏困的强塞下不得已抱在了怀里。
谷术闲和云垂野跟着谷纾和容来到书房,其他人由阿柴安排在前厅。
书房不大,藏书却很丰富。
谷纾催着云垂野和谷术闲先走,云垂野不肯,非得留下,美名其曰监督谷纾。
她自然不肯,谁上学还喜欢被人监督啊。
两人都不肯退步,最后在谷术闲的调解下,让云垂野待在书房的另一边而告下段落。
谷术闲无事,也想看看这位琴师教的怎样,便随云垂野待在一起,拿了本书看起来。
云垂野见此也拿了一本书放置桌前,只是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谷纾的方向。
谷术闲不禁打趣:“别看啦云弟,小纾就正常学个琴,你不必紧张。”
他脸一红,义正言辞道:“我是监督她!否则她等下开小差!”
谷术闲笑而不语。
容早已将琴备好,琴台边放了一张桌子,桌角有些磨损。
他领谷纾坐下,打开手中的书,准备从乐理开始教谷纾。
乐理知识枯燥无味,好在谷纾事先早在谷术闲那里开了小灶,现在学起来也不费劲。
谷术闲和她讲的点多,但是不深入,而容则讲的少且细致。
她听得聚精会神,生怕遗漏某个某句话,还拿着笔在宣纸上涂涂改改,袖口都染了不少墨汁。
天光大亮,衬得屋内愈发明亮。
阿柴正在院子里扫着落灰,屋内银色面具的男子正在轻言细语地讲乐。
这课上到午时,最后还是被云垂野的呼噜声给打断的。
毕竟来平江后他少有起这么早,看着谷纾学琴,一下困意来袭,不知几时睡了过去。
谷纾方才整理好的思路便被这一阵阵的呼噜声打断。
她实在听不下去,拿起身旁的纸团向云垂野砸去,嫌弃地说道:“云垂野!要睡回去睡,不准在这打扰我上课。”
可云垂野那里还听得见外界的声音,还是谷术闲摇了他一阵,这才漫不经心地起来,还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吐槽道:“这桌子比小爷我命还硬。”
谷术闲:“......”
谷纾:“......”
“怎么都看着我?”见众人面色不对,他颇为心虚地摸着鼻子问道:“下学了?”
谷纾黑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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