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身为慎嫔的太后,望着两个床榻上两个啼哭不止的婴孩,攥紧了锦被,过了半晌,才终于抛掉最后一丝犹豫。

金线点缀的华贵襁褓,紧紧裹住了别人的孩子。而她亲生的骨肉,则被心腹侍女趁着夜色送出宫去,丢弃在京郊一处荒凉的水塘边。

那侍女本已将孩子举在了河面,却在临动手时听见一声微弱的啼哭。她猛地一颤,隐约生出几分恻隐之心。那婴孩气息奄奄,横竖也熬不过今夜,何必再脏了手,沾上一条可怜的人命?

侍女收了手,匆匆回宫复命。却发现那刚生产完、虚弱过度的农妇,已因出血不止,躺在生产的暗室中没了气息。

这场偷天换日做得天衣无缝。慎嫔也因这皇子的出世被晋升为慎妃,一时恩宠无限。

那村妇的孩子果真应了道士预言,未满三岁便显出不凡天资。他既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有敏捷才辩之思,深得皇帝宠爱,没过几年便被立为储君。

更奇的是,其他皇子在他出世后,不是阴差阳错地夭折,就是身体孱弱,难有锋芒与其相争。慎妃看在眼中,喜在心底,只觉当年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春去秋来,四季翻飞,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逝下去。

直至那年春日,慎妃亲自为太子挑选伴读时,却在一众年轻公子中,惊恐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太子与他的伴读并肩而立,谈笑风生。那伴读正是宁国公家的公子程靖,此前一直在京郊别院静养,近日才回京州侍选。

然而,若有心人细看,那程靖的眉眼,竟与皇帝年少时如出一辙!比起太子略显端方的相貌,程靖眉宇间的风流意态,反倒更似当今天子的神韵。

慎妃心乱如麻,连忙找来当年经手此事的锦棠。一番暗查后,真相如惊雷炸响。原来那日清晨,年过三十仍无子嗣的宁国公夫人出城上香,还未抵达寺门,便听那水塘边婴孩啼哭不止。

宁国公夫人只当这是诚意打动了上天,为她降下恩赐,当即含泪将孩子抱回府中,悉心教养。

得知真相的慎妃如坠冰窟。她连夜求见皇帝,连列十条罪状,竭力游说程靖不再担任太子伴读。皇帝只当这是小事,依言将二人分开。

程靖改作其他皇子伴读,眼见着长得愈发出众,文韬武略皆是出彩,耀眼得令人不安。

幸而不幸,在东窗事发之前,不过数年光景,皇帝因病驾崩。

慎妃痛失所爱,却也因此得以扶持太子顺利继位。然而令慎妃没想到的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竟是册封程靖为安南王,命其远赴南部镇守边关。

届时,贵为太后的她,目睹这一切,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的儿子,当朝的皇帝,莫非早已知晓了什么?

她心中不安,忍不住出言试探,却见新帝含笑望来:“母后年事已高,不必再为朝政劳心,安心颐养便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深处藏着冰冷的寒意。

他早已知晓二人并非血脉相连的至亲,却仍感念她将他推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这一刻,太后才猛然惊觉:龙椅上的人早已不是需她庇护的稚子,而是一条真正挣脱束缚的金龙,冷血,多疑,决绝果断。

远调的安南王既是他手中的棋子,也是他划开母子亲情、稳坐皇位稳固皇权的利刃。

自此,奉先殿内的长明灯再未熄灭。她日日夜夜跪在佛前,念诵着超度的经文,却始终超度不了心头的罪孽。即便是已成为嬷嬷的锦棠暗中送来了安南王府的消息,她也只是闭目捻珠,任泪水在无数个漆黑深夜里悄然滑落。

青灯恍惚,照不亮深宫里的黑暗,只能将她扭曲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宫墙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亲手推上位的太子,蜀西的皇帝,不过勤政了几年,便将这这轻易得来的江山扔至一旁,日渐沉溺于享乐。

她有心劝诫,皇帝笑着答允。隔月,却无声无息从南部接来了安南王的小世子程慎之。

望着那张与先帝几乎重叠的稚嫩脸庞,太后竟不敢直视孩子的眼睛。程慎之长得与先帝是如此相像,几乎让她忆起刚入宫时年少懵懂的情深。

待到世子正式入宫拜见那日,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刻意板起面孔,言语间尽是疏离的训诫。可从容转身的刹那,却因心神激荡,手中的佛珠应声而断,檀木珠子霹雳哗啦砸了满地。

她仍不敢对那孩子流露半分关切,皇帝将世子程慎之交予她抚养,分明是明晃晃的试探和威胁。

安南王才是她从血肉中剥离出的亲子,是她深宫岁月里埋藏最深的秘密。而龙椅上的天子,正冷眼看着她,要试探出她对亲生骨肉残存的情意,究竟还有几分深浅。

朝中臣子几经更迭,仅存的几位老臣心中有数,纵使认出世子容貌,也断不敢将此事声张半分。

狠。为了她的孩子,她的孙子,连自己本名都已忘却的太后明白,自当初一念之差起,便已踏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她唯有硬起心肠,在这深宫的无边黑暗中,咬牙走下去……

锦棠嬷嬷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窗外传来隐约的鸟雀鸣叫。程慎之还沉浸在那段四十年前的惊心动魄中,久久不能回神。

太后眼中含着复杂情绪,两行浊泪无声地淌过她深深的皱纹,从苍老的面颊滑落。她颤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孩子,你可愿……唤哀家一声‘皇祖母’?”

程慎之端坐在座位上,始终低着头默然不语。他嘴唇几度开合,似乎挣扎着想要唤出那个沉重的称呼,却终究未能如愿。

太后期待着看了他许久,却终究是颓然闭上了双眼,手中的佛珠早已停止转动,悬在半空。她喃喃低语,似在忏悔又像是有所醒悟:

“哀家日日焚香祷告,才终于想明白一桩事。”

“当年哀家自以为谋划周全,实则一步错,步步错。不仅牺牲了你父亲,更辜负了这天下。皇帝后来做出那许多事,最终遭了报应,何尝不是上天在惩戒哀家,喻示蜀西国龙脉不正,异族都能轻而易举入京来犯。”

太后眼含悲悯,佛珠又下意识缓缓转动,话语中的慈祥之意分毫未减。“慎之,昔日皇帝在位,哀家只能隐忍于心,可如今,局面却是大不相同了。”

“皇帝驾崩多日,朝中群龙无首,早已引来四方非议。太子疯症难愈,皇后一脉气数已尽。”太后摇摇头,将朝中局势细细道来。

她虽深居宫闱,却对前朝风云洞若观火。

“老四老六倒想过在这皇位上坐上一坐,可老四协理朝政不足半日,便自知难当重任,自请回府。老六虽多撑了三日,朝臣之中却议论纷纷,皆知他非治国之材。”

“说到底,他们虽名为皇子,却本就并非我天家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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