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萧明月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同那锋利的冷剑,裹挟着积压十五年的悲愤,狠狠劈开龙涎香凝滞的空气。
文昌帝端坐御案之后,面上波澜不惊,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指节却已因用力而泛起青白。帝王威仪如磐石,此刻却被这悲声凿出细微裂痕。
“明月!”萧瑾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试图压下这汹涌的控诉:“朕知你心中苦痛!白衣之才,朕比任何人更清楚!他少年扬名,定南诏、收西州,何等意气风发!朕与他……”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似有千钧重物哽住:“情同手足!”
他猛地站起身,紫色龙袍袖带起一阵冷风,目光如电,扫过殿内侍立的宫人。
李公公会意,无声地一挥手,所有宫人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厚重的殿门沉沉合拢,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在外。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正因如此!”
萧瑾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被触及逆鳞的震怒与更深沉的痛楚:“正因如此,朕才更无法容忍‘误判军机’这四个字!更无法容忍他十万神武军精锐,竟败于北羌六万之众!葬身黑水河畔,尸骨无存!!”他重重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砚台哐当作响,朱砂溅落如血。
“这是朕的耻辱!是大齐的耻辱!更是对白衣毕生功勋的践踏!”
他胸膛起伏,目光灼灼逼视萧明月,那眼神深处翻涌的,是帝王的尊严被狠狠挫伤的痛,是挚友惨烈结局带来的刻骨遗憾,更有对那深藏幕后黑手的滔天恨意:“你以为朕不想查!?你以为朕愿意让白衣背着这污名,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似受伤的猛兽压抑着嘶吼:“十五年了!朕无时无刻不想揪出那延误粮草、通敌叛国的奸佞!将他们千刀万剐,祭奠白衣和十万神武军的英魂!可查?要朕怎么查!?”
他猛地指向殿外,仿佛指向那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暗流:“粮草押运,文书签押,层层叠叠!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经办之人,死的死,散的散,升迁的升迁!证据何在?人证何在?仅凭一腔悲愤不平,就能撬动这盘根错节,早已长成的参天毒树!?”
萧瑾的声音带着帝王的疲惫与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明月,今朝,朕是皇帝!朕要权衡的是整个大齐的江山!是朝堂的稳固!是边关的安宁!若因翻查旧案,引得朝局动荡,人心惶惶,甚至……让那些蛰伏的猛兽再次亮出獠牙,掀起更大的波澜,动摇国本!这代价,你们可曾想过?白衣泉下有知,可愿看到因他一案,再起烽烟,百姓食不裹腹!?一家不得团满!”
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将帝王权术下的无奈与冷酷血淋淋地摊开在她们面前。那不仅是拒绝,更是警告!翻案的风险,他文昌帝承担不起,大齐更承担不起。
萧明月身体晃了晃,脸色煞白,被这赤裸裸的现实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十五年的执着与不甘,在帝王冰冷的权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沉寂几乎要将人吞噬之际,一个沉静如湖的声音响起。
“陛下。”
顾今朝缓缓站起身。她身形依旧单薄,裹在素净的鹅黄裙衫里,像一枝随时会折断的细竹。
然而此刻,她背脊挺得笔直,下颌微扬,那双酷似顾白衣的眼中,不再有丝毫脆弱与茫然,只有一片沉凝如渊的冰寒。鬓边那支橘色绒花,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点染出一抹惊心动魄的孤绝。
“陛下所言,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帝王的怒意与母亲的悲怆。
“江山社稷为重,朝堂安稳为先。今朝与母亲,深明此理,亦不敢有丝毫动摇国本之念。”
文昌帝目光如炬,审视着她。这番顺从的表态,并未让他放松,反而因她眼中那异乎寻常的沉静而更加警惕。
顾今朝话锋一转,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萧瑾探究的视线,语速平稳,却字字如刀:“然,陛下既言及先父与十万神武军英魂之屈,言及陛下心中之恨与未熄之念,言及此案牵扯之深、干系之大,恐动摇国本……”
她微微停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殿内沉重的空气都吸入肺腑,声音陡然带上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那么,臣女斗胆叩问陛下,这‘误判军机’四字污名,难道便任其永世钉在忠烈脊梁之上!?这十万英魂的冤屈,便任其永远沉埋于北境风雪之中!?这令陛下亦深以为耻的败绩真相,便任其被岁月尘封,滋养那些盘踞在暗处的毒蛇猛兽,直至其羽翼丰满,终成倾覆我大齐江山的滔天巨祸!?”
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陛下!污名不洗,忠魂难安!冤屈不雪,国本何固!?今日因惧波澜而下不定的决心,焉知他日这陈年毒疮溃烂流脓之时,不会将整个大齐拖入万劫不复之地!?陛下此刻的‘权衡’,究竟是稳固江山,还是……养痈遗患!?”
“放肆!”萧瑾脸色铁青,厉声呵斥。顾今朝这番言论,已近乎诛心!直指他帝王权术的权衡利弊下的懦弱!
然而,顾今朝并未退缩。她甚至向前踏出一步,裙裾纹丝不动,目光灼灼逼视着御座之上震怒的文昌帝,声音反而压得更低、更沉,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冰冷锋利:
“臣女不敢放肆,只求陛下再思!陛下默许谢殿主追查,甚至不惜纵其‘不拘小节’,手段酷烈,不正是看到了这潭水下潜伏的毒蛟,欲借快刀斩之?可刀再快,若不知毒蛟藏于何处,终究是盲人瞎马,空耗力气!甚至……反被毒蛟所噬!”
她精准地点破了文昌帝利用谢逍这把双刃剑的困境。
“陛下,”顾今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又似最清醒的谏言,“臣女与母亲,所求并非搅动朝局,更非挟私怨以令天下!我们只求一个‘清名’,一个‘真相’!这‘清名’,是洗刷父亲与十万英魂的污点,亦是稳固陛下识人之明。用将之道的圣君之基!这‘真相’,是斩断毒蛇七寸的利刃,更是固我大齐国本。安我边疆将士之心的定海神针!”
她再次深深一礼,姿态恭谨,言辞却如利刃长创,直刺帝王心中最隐秘的权衡:“陛下何不……顺势而为?借谢殿主追查北羌细作、雪萤石粉之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由他这柄无所顾忌的快刀,去劈开那看似铁板一块的旧案迷雾?臣女与母亲,不过是公主府两个弱质女流,丧父失夫之痛,悲愤难平,欲为亡者正名,此乃人之常情。世人眼中,此等‘私怨’,与朝堂大局何干?纵有波澜,亦在可控之内!”
顾今朝抬起头,星辰般的眼眸直视着文昌帝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抛出了最后的筹码:“陛下只需……在适当之时,予谢殿主一道密旨。旨意不必言明翻案,只需言明彻查当年北境粮秣延误、援兵迟滞之‘疏漏’根源,无论涉及何人,无论品阶高低,一经查实,严惩不贷!将追查‘细作’与追查‘疏漏’,合二为一!以谢逍之能,有此密旨在手,必能如虎添翼,直捣黄龙!而陛下您……坐收渔利,既可肃清朝堂毒瘤,稳固江山,亦可告慰忠魂,全君臣之义、手足之情!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至于今朝与母女,”顾今朝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然,“甘为陛下棋局中明处的‘饵’,吸引暗处毒蛇的目光,助谢殿主这柄暗刃,寻隙而入!纵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唯求陛下……一个承诺!若真相水落石出,奸佞伏诛,请陛下还我父顾白衣,一个‘清白’!昭告天下!”
死寂……
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死寂,笼罩着紫宸殿。龙涎香的气味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瑾死死盯着下方那个看似弱不禁风,却字字句句如重锤敲打在他帝王心防上的外甥女。她精准地戳中了他所有的痛点与隐秘的渴望,更描绘出一条看似可行,风险可控的路径。将翻案之险,转嫁于谢逍这把本就该行险的刀,而公主府母女,成了明面上吸引火力的靶子,亦是……他最后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帝王的心,在利弊的天平上剧烈摇摆。顾白衣清白的政治价值,肃清内部毒瘤的迫切,与可能引发的动荡风险……顾今朝提出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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