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正午,刚用完饭。

郑观澜在院内慢悠悠地溜着大黄耳,十分安宁。

忽然大黄耳兴奋叫了两声,朝着门冲过去。

门随即推开,卓啸走了进来,一把接住扑向他的大黄耳,捏了一把它的耳朵。

“好狗。”

闻蝉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

“怎么?有消息了?”

卓啸把乱动的狗夹在腋下。

“找遍了全城,人最后就是在平康坊没的踪影,时间就是四月二十晚上。一个小贩说看他进了春罗楼就没见过了。”

四月二十……不就是潘铄出门那日吗?

卓啸又摸了几把狗耳朵。

“我继续去找剩余的尸体了,平康坊那边你自己去啊?”

“好,你先去忙。”

卓啸把狗放下,挑了挑眉:“真不要我陪?”

闻蝉皱着鼻子退后一步。

“你陪我干啥啊?我不能走道?要你抬啊?”

卓啸笑了笑,冲着郑观澜抬了抬下巴,像是挑衅一般,大摇大摆走了。

“收拾收拾。”闻蝉对着还傻愣着的郑观澜说道,“我们去平康坊一趟。”

***

春罗楼。

闻蝉带着郑观澜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熟门熟路。

正靠在柜台上打盹儿的老板一个激灵,头上金子打的步摇哗啦啦地响。

“闻……闻娘子?”她扶了扶像座小山的发髻,挤出一个笑,迎上前,“您这是有何贵干呐?”

“找你问个事儿。”

老板面色微变,引着二人到了角落的桌子坐下,让人上了茶,才低声问道:“可是谁死了?”

闻蝉笑了:“你这也太警觉了吧?”

老板瘪瘪嘴:“难不成您来还是为了看歌舞的吗?”

闻蝉被问住了。

“潘铄,你可见过?”

“见过啊,他死啦?”老板一脸好奇。

闻蝉无言:“你做生意的也不知道忌讳,动不动死不死的。什么时候见过?他来做什么?”

“就几日前啊,大概是……二十那日,他和几个人谈生意,晚上在我们这儿用的饭看的歌舞。”

“他何时离开的?是一个人吗?”

“酉时正就走了。和他们一起的一个人说要早些回家,所以他们很早就散场了。他是最后一个走的。当时我还说呢,都快宵禁了,让他在我们这儿歇一晚,他说有事得走。”老板面露惋惜,“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儿呢。”

闻蝉直言:“往平康坊跑还算好男儿?”

“哎哟!”老板舞了舞手帕,香风直往脸上扑,“那您可误会了,潘郎君可不是那样的人。他来我们这儿从来只看歌舞或是和人谈生意,就连留宿都是一个人睡的,睡的素觉。这京城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潘郎君痴情,三十好几的人了,没有孩子也不纳妾,就守着一个夫人过日子。”

“那确实少见。”

“是啊,这男人,甭管有钱没钱,有几个没花花肠子的?”老板眉飞色舞,指着自己满登登的场子,胳膊转了一个圈儿,“不然我这生意怎么会这样火红。”

闻蝉失笑:“你这岂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老板捂着嘴笑:“这些男人管这叫风流,才不会觉得我这是骂人的话。”她眼风朝着郑观澜一飞,“不信您问问您新带的这位郎君。”

郑观澜眉头一下皱了起来:“慎言。”

老板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哟,是个正经人呢,难怪没见过。”

闻蝉知道郑观澜小气,解围道:“新来的面皮薄,你就别故意作弄人了。对了,那日和潘郎君一块儿吃饭的是哪些人?你还记得吗?”

“记得,醴泉坊卖酒的廖老板兄弟俩和宣阳坊开绣坊的那个齐老板,还有一个……”老板忽然拖长了声音,“你也认识。”

“谁?”

“翟老板啊,他也在呢。”

“翟听风?”

***

出了春罗楼,二人打算往回走。

还未出坊,郑观澜冷不丁说道:“翟听风是谁?”

正在沉思的闻蝉脱口而出。

“我一朋友。”

郑观澜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闻蝉继续解释:“就是露凝香的老板,你应当听说过,他也算有些名声的。”

露凝香是京城里头号的脂粉铺子,郑观澜再如何也听自己母亲和表妹提起过一二。

况且……之前在龙门山庄,对方也提起过。

她甚至能随便查露凝香的账册。

“你也会和商人做朋友?”

“商人怎么了,我又不是那么偏激的人,见不得别人有钱。”闻蝉白了他一眼。

郑观澜只是看着她,眼神的意味十分明显。

难道不是?

“别人翟听风可不像你们这些人……”

郑观澜阴阳怪气:“是,是不同。”

闻蝉正要回嘴,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清润悦耳的女声。

“郑郎君?”

转过头,只见一位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小娘子正冲着他们笑。

那小娘子个头不高,长相十分清丽,气质柔和从容,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亲和,背着一个沉沉的药箱,手上还拿着一个串铃。

竟是个铃医?

闻蝉还是头一次见女铃医。

大夫这一行,女子少有,大多坐堂或是被大户人家聘在家中专门给自家女眷瞧病,这走街串巷的女铃医实在是少见。

“林大夫。”郑观澜微微颔首,算是见过。

二人像是关系还不错?

林兰主动说道:“在下林兰,这位就是闻录事了吧?”

郑观澜还是一如既往少言冷淡。

“是。”

林兰却半点都不在意。

“县主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了不少。”

“那就好。”林兰问道,“二位来平康坊是为了查案吗?”

闻蝉惊讶于对方的敏锐,顺着问了下去:“林大夫怎么知晓?”

“郑郎君向来是不来此处的,闻录事又在,二位定然是为公事而来。不知是什么事,在下可能帮上忙?”

对方日日走街串巷,说不定还真有什么线索。

闻蝉问道:“林大夫可认识那船商潘铄。”

“认识的,我还给他夫人瞧过病,怎么?他真出事了?”林兰垂眸叹气,“昨日听人说他被人杀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林大夫最近可见过他?”

“许久未见。”

闻蝉有些失望:“有劳了。”

郑观澜说道:“我们还是回去查查和他有来往的人吧,那些人都有可能有动机。”

不等闻蝉应声,林兰忽然道:“说到动机,我倒是知晓一件秘事。”

二人齐齐看了过来。

林兰弯唇一笑,转过身,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

摊子的老板是个中年妇人,看着十分沧桑,面前的小推车里放着几个小桶和一大桶冰,小桶里装的是蜂蜜和各色蜜饯还有酸梅汁子等。

明显是卖酥山的。

“那位老板姓唐,叫唐琼花,和潘老板是亲戚。”

“亲戚?”闻蝉有些意外,“潘铄家财万贯,亲戚却沦落至此?”

“正是因为是亲戚才沦落至此。”林兰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这位唐夫人,出身不错,嫁得也不错,不说是什么大富大贵,也算是衣食无忧。但就是因为有了潘良这个亲戚,才遭遇横祸,家破人亡。”

“林大夫这话……潘烁会害自家亲戚?”

“也不是自家亲戚,唐夫人是潘铄夫人龚氏娘家的亲戚,她的夫君就是龚夫人的表哥。”

“关系挺远。”

“若是近点,或许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林兰像是不忍再看那妇人一般,别过头,“所有人都以为潘铄是个好夫君,实则不然,此人性情反复心胸狭隘,实非良人。龚夫人幼时和这个远房表哥议过亲,潘铄因此误以为二人有私,就对他们家家下了手。谁家经得起潘铄的嗟磨?没多久就赵家就倒了,龚夫人的表哥自尽而死,只留下一双不满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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